只要是该杀的人，死在谁的手上不是一样？
江盏醉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她的眼里杀意更甚，五根手指的指甲已经有一半嵌入了恪亲王的脖颈间，他的叫声愈加凄厉，简直就如同杀猪一般！
“阿醉，放手。”
孟鹤归抓住江盏醉的胳膊，低沉嗓音道：“无论恪亲王做了什么，你都不能以狐妖的形态杀了他。”那样传出去，怕是别说皇宫，她会成为所有人害怕的对象，天下之大，也不一定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江盏醉却没有孟鹤归思考这么多，在她的耳朵里，孟鹤归仿佛是在讽刺她，在看不起她狐妖的身份，当即便发了怒，猛然甩开孟鹤归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孟鹤归，你觉得，要一个狐妖帮助，很丢人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那是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在保护我。”江盏醉嗤笑，“若是真想保护我，那就抛下一切和我走啊，远离这阴谋诡略的皇宫，远离那些带着异样眼光看我们的人类，我们走的远远的，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自在逍遥一辈子！”
她的眼神渐渐软化下来，语气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鹤归，我们走吧，什么天下，什么百姓，我们都不管了！我们就只要彼此，好不好？”
孟鹤归凝视着她的双眼，半响，才加重了抓住她胳膊的力度：“阿醉，对不起。”
他想和她在一起，可他无法就这样抛却天下。
哑然失笑，江盏醉的眼里透露着绝望，她缓缓放下掐住恪亲王的胳膊，看着恪亲王捂着脖子从她手下挣扎着逃出去。从头至尾，她都毫无表情，只是用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想把他看到内心深处，却又像彻底将他忘记。
“我懂了。”
过了良久，江盏醉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孟鹤归，原来自始至终，你最想要的不是我，而是天下。”
孟鹤归的眼神深邃如无尽的海：“你和天下，我都要。”
“可是天下与我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江盏醉大喊道，“孟鹤归，今日再此，你我做个了断！我只要一个答案，你是跟我走，还是不跟我走？”
孟鹤归没有回答。
长长的沉默，将江盏醉眼里的希望一点点抹去。
她眼里的杀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生气的绝望。
她倒退一步，隔开了和孟鹤归之间的距离：“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那你的事我再也不会管了。孟鹤归，从今日起，你与我，恩断义绝！”没有再看孟鹤归一眼，江盏醉挺直了背转过身去，一步步往外走。
所有的侍卫都让开了一条道，他们的眼里，全是恐惧。
江盏醉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就在走出大门的一刹那，她停了下来。
没有回头，声音却从远处飘来：“你可知，我为何坚持要杀了恪亲王。因为我后悔，若是当初我能再果断决绝一些，或许红药也好，卫烁也罢，所有人都不必死。也许长老们说的对，我早已有了颗人心，不再是纯粹的妖了。可如今，我心已死，了无牵挂。从此后，我会坐看你君临天下，然后，生死不见。”
在江盏醉畅通无阻的离开皇宫时，还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她一心想进皇宫，就是为了救孟鹤归，如今，她离开皇宫，却是为了离开他。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进宫来？
江盏醉站立在宫墙之外，茫然的看着四周。
她出来了，远离了这囚禁她多年的牢笼，她现在如愿以偿了，却又该何去何从呢？
回西夏，不，那不是她的家。
去找朋友？江盏醉嗤笑一声，她哪里有朋友，扶辰一心想留下她在皇宫，而叶清华也有属于自己的事情，至于其他人……江盏醉恍然间想起在宫中的这段时日，红药，夙烟，如烟……她们是在宫中为数不多对自己好的人，可时过境迁，却没有一个人可以长久留在她的身边。或许，这世间之路，本就该一个人走。
江盏醉漫无目的的往市集上走，市集上人声鼎沸，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有点面熟，却又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姑娘，看看胭脂吧！”
江盏醉的衣袖被拉住，她低头看向铺子上一盒盒精致的胭脂，随手拿起一盒打开，香气扑鼻，颜色煞是好看。
看江盏醉呆呆的看着胭脂不放手，老板更为殷勤的推荐：“姑娘，喜欢就买了，这胭脂才二两银子，姑娘长的国色天香，配这胭脂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锦上添花么……江盏醉弯了弯嘴角：“这个词我喜欢。”
她一只手捏着胭脂盒，一只手去怀中掏钱，还未等她掏出，便有一双洁白干净的手伸到老板面前：“这胭脂我买了。”
在看见这只掌纹清晰的手时，江盏醉一怔，旋即握紧胭脂盒。
老板为难的看着拿着银子的男子：“这位公子，不是我不卖给你，只是这胭脂是这位姑娘先要的……”
“在下就是替这位姑娘付钱的。”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扶辰将银子放在老板手上，“若是有好的，一并推荐给她，我会一同付账的。”
“不必了，我自己要的东西自己会买，若是你喜欢，这胭脂就留给你，你去送给别的姑娘吧。”江盏醉搁下胭脂淡淡道，转身便往前而去。
老板看看扶辰，又看看江盏醉，一副了然的样子：“这位公子，是不是和你的娘子吵架了？听我一言，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女子啊，就是要哄一哄，说说好话！”
扶辰浅笑，冲着老板一拱手：“是，谢老板教诲。”说罢，抓起胭脂盒便朝着江盏醉追去，手指刚碰到她的衣摆，便被她甩开。
“你跑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自打扶辰愈发成熟，渐渐成为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便甚少再和年少时一样大声说话，如今见江盏醉要走，忍不住大喊出声。
江盏醉脚步一顿。
扶辰顿时松了口气，几个大步走上前拦在她面前，朝着她伸出手去：“这胭脂买给你，就是你的。”
“我说了，我要的东西，自己会买。”江盏醉冷眼看着他，“不劳国师操心。”
这种阴阳怪调的话，令扶辰皱了皱眉：“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未等江盏醉应答，他便反应过来，“你是在怪我，当初劝你留下？”
江盏醉冷笑：“怪你？我可不敢怪你，我是你什么人，有资格怪你吗？”
她句句嘲讽，恨不得将扶辰赶走，扶辰却是一脸淡然，对于江盏醉的讽刺全然听不见般，手掌执意的伸在她面前，因为长时间举着，手有些微微发抖。
两相对望，许久之后，江盏醉才缓缓抬起手，将胭脂盒从他手中拿走：“谢谢。”
两人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套和陌生了？
扶辰心中一片涩然，口中却道：“无妨。”顿了顿，他又接着问，“你接下来准备去哪，有打算吗？”
江盏醉摇摇头：“没有。也许，是去各地走走吧。”
“需要我陪你吗？”扶辰问完，才觉得有些可笑。这是一个明明不去问都知道的答案，她连他买的胭脂都不要，会要他陪吗？
果不其然，江盏醉再次摇头：“不用了，我想要自己一个人。”
这是早已猜到的答案，扶辰并没有吃惊，只是心下还有许多担忧。自打那日江盏醉离开之后，他紧接着就出了宫，没想到很快就失去了江盏醉的踪迹。他在宫外遍寻了数月，都没有找到江盏醉的踪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江盏醉竟会去了西夏。
后来，扶辰曾在西夏认识的朋友告诉他，西夏皇上新娶了一个皇后，长的颇为像他口中的江盏醉，扶辰一开始不信，可当怀揣着一丝希望，他托人画了幅西夏皇后的画像来，在看见画像上栩栩如生的脸庞时，扶辰才确定，真的是江盏醉。
想到那天看见画像时的心情，扶辰就忍不住有些气恼：“一个人？我看你是准备回西夏做你的皇后吧？”
江盏醉的瞳孔猛然锁紧。
她定定的看着扶辰，看的他有些心慌，情不自禁的偏过头去，就听见江盏醉略有些薄凉的声音：“你跟踪我？”
“我没有。”
扶辰坚决否认：“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担心你。”
“不需要你担心。”这一次回来，江盏醉绝情的多，“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扶辰的嘴里泛出苦味，“可起码这一次，让我知道你去哪里，或者，你到了一个地方，找个驿站发一封信给我，这样……也不行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江盏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般低声下气，心中的一根弦却被轻轻拨动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想要对她好的。
尽管，方式不一定是正确的。
这样想着，江盏醉的心意外的柔软了下来，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可还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便绕过他朝着前方而去。那里是未知数，如同此刻扶辰的心情，迷茫的不知去向。
江盏醉走了很远，直到感觉不到身后那炙热的目光，才停下脚步。
经过刚才扶辰的提醒，她开始思考自己要去哪里。也许，她现在真的只有去各地游玩这条路了，在走之前，她决计要先去见一见叶清华，起码她要向这个一直陪伴她的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