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芊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其实孟大哥已经生病半个多月了,可他一直强撑着病体,非要亲自照顾姐姐。”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导致她断了话头,小声的哭泣起来。
江盏醉听得心急如焚,偏又不能出声催促,只能硬压下心口的闷气,恨不得从床上跳将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沈碧芊才含着泪珠继续说道:“直到前几日,孟大哥实在撑不住了,在上朝时晕了过去。太医说,孟大哥是气血攻心加上感染了风寒,若是不及时治疗,怕是会落下病根!”
没想到竟会如此严重。
江盏醉心头愈发担心起来,只可惜这份担心只能压抑在心中,无法表达出分毫。
“江姐姐,我知道你和孟大哥是真心相爱的,可是我看见孟大哥这样,真的好难过!”沈碧芊抽了抽鼻子,猛然拉住江盏醉的手,用力之大,江盏醉似乎能透过身体感觉到痛觉似的,“当我求求你,你放过孟大哥吧!”
放过他……江盏醉茫然的想,她是做了什么吗,为什么沈碧芊让她放弃鹤归?
看江盏醉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沈碧芊失望的垂下头:“姐姐,孟大哥这样,怕是身子会垮的。你已经这幅样子了,大夫都说药石无用……江姐姐,你怎么还不去死?”最后那几个字,沈碧芊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她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身子一颤,如被火烫般猛然松开江盏醉的手!
沈碧芊‘唰’的站起身来,慌乱的倒退数步:“江姐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此刻江盏醉能睁开眼,她一定会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沈碧芊。她知道沈碧芊并非是真心想要她死,可这句话,却是发自沈碧芊的内心深处的。人的善与恶,本就是一体,稍不留神,就会被另一方吞噬。
沈碧芊被恶的那一方左右,却是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看着毫无反应的江盏醉,沈碧芊慌张的神色渐渐平稳下来。她缓步走向床边,凝视着睡颜安静的江盏醉,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眼里闪过一丝决绝,猛然朝着她的穴道出扎去!
原本已经没有的痛觉忽然间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仿佛在一瞬间看见了阳光,正当江盏醉想要伸手去触碰时,却又猛然被关上了!这种痛感愈发明显,只是和身体处的疼痛不同,那种痛像是将灵魂都碾压了一般,她想要大喊出声,却连嘴都张不开!
那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快感。
江盏醉在这样极度的痛苦中,竟然还有心思在想,也许,她就要死了。
“江姐姐,对不起。”沈碧芊紧紧捏着那根细小的银针,“如果你恨我,就等死后来找我报仇吧!”
江盏醉听见她跌跌撞撞跑出门的声音,感觉到身体愈来愈沉。她忽而在想,若是孟鹤归能爱上沈碧芊,也是一段不错的姻缘吧,这样,起码她也能走的安心了……
江盏醉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她不知道这一个月,孟鹤归究竟是用了多少办法,才能将她从死神那里拽回来,她只知道,在自己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便听见太医如释重负的声音:“皇上,太好了,娘娘总算是吉人自有天相,活下来了!”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江盏醉在一片嘈杂声中,轻易的辨别了孟鹤归的声音:“阿醉,阿醉……”他的声音沙哑,除了不断喊她的名字外,再无其他话语。
江盏醉试着想要动动手脚或者睁开眼,却依然只是徒劳。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从这场噩梦中解脱,只是重新回到了被禁锢的日子。
其实那样也没什么不好,江盏醉感受到那双紧紧握着她的手。其实若是那样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当然她是怕死的,妖和人这一点很相像,表面上说着要是死了就好了,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不用烦恼不用忧愁,可其实在临死的那一瞬间,想着的一定是,啊,要是活着该有多好!
不过可惜的是,那时候已经晚了。
江盏醉运气好,这里有整个京城最好的大夫,所以即便被那根银针扎中了死穴,都能被救回来。
御医显然也是疲惫不堪,在劝阻孟鹤归回去休息无效后,他们就各自散去了,整个养心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鹤归靠坐在床上,身体微微向前倾,几乎要贴在江盏醉的脸上,好在没有真的亲下去,只是轻声道:“阿醉,你吓坏我了。”
是啊,他一定被吓坏了,听他的声音就知道。
江盏醉心疼的想,如果此刻她能抬起手,一定要好好安慰他,然后赶他去休息!
“阿醉,你现在一定想让我去休息吧。”孟鹤归的话吓了江盏醉一跳,什么时候起他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他都知道?孟鹤归淡淡一笑,“阿醉,即便是我听不见你说的,也知道你此刻想表达什么。可是啊,我不累,真的。”
他最后那句‘真的’,拖了长长的音,一点也不像是不累的样子。
江盏醉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家伙的倔强和自己有的一拼,简直就是个傻子!她若是再不能醒过来,怕谁先死还真说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没了声音,就在江盏醉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却听见了他的呢喃声:“阿醉,你以前总觉得我整天批阅奏折却甚少来陪你,现在我日日夜夜守着你,你怎么还不醒来?”
他的话断断续续的,江盏醉只听清了几个字:“我不累,我只是怕,不能守着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这一次她死里逃生,想必是真的吓到他了。在那一刻,江盏醉真的恨不得自己的灵魂能飘出这具躯体,哪怕无法凝聚成形,也想要和他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鹤归,放弃吧,放弃我吧,不要再救我了。
够了,这么多日日夜夜,真的够了。
鹤归,我已经回不来了啊。
鹤归,我爱你。
神识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失了。
银针的后患虽已清除,但禁锢在这身体之中,自然是因为太后下的毒,如今毒渐渐入了骨髓,太后却已经疯了,找不到解药,江盏醉的情况也愈发严重起来。
若是旁人生病,情况严重御医尚可发觉,可她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即便里面的灵魂有天翻地覆的变动,太医不过是肉体凡胎,也发觉不了。初醒这几日,江盏醉还觉得精神尚好,可过了几日,她渐渐发现,自己的耳力大不如前了。
以往孟鹤归踏进房间时,她第一时间就能发现,现在要等孟鹤归走到床边,她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这还不算,还有个致命的问题,她开始嗜睡。
从睡上一天,再到三天三夜,再到后来,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晚,就连想听听孟鹤归的声音都难以做到了。
她想,她终究是要死了。
其实她现在这个模样,还不如死了,只是这样死对于江盏醉来说,未免有些憋屈。人死之前,尚有遗言可以说,她这般无声无息的死了,就连说句话都不行,也不知等她的灵魂永远沉寂在这具躯体之后,会不会随着这个躯体一起烂掉。
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消失神识的当口,扶辰从宫外回来了。
也不知他这些时日去做了什么,孟鹤归赶到时,就见扶辰已经在房间里,手里拿着本悬浮的书,对着江盏醉念念有词。
孟鹤归在边上看了一会,确定扶辰并不是在害她,便没有出声打断他的动作,反而屏退了侍卫,自己默默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盏醉,生怕错过她的一点动静。
扶辰头上的汗珠随着时间慢慢滑落下来,他的气息也开始不稳,悬浮的书却一直坚挺的屹立在那里。书渐渐的随着他的手到了江盏醉的头顶上,一道银光从书中直射入她的百会穴中!
江盏醉的身子剧烈晃动起来!
她感到一股清凉顺着头顶沁入心脾,这种异常舒适的感觉竟在一瞬间缓解了她的麻木,江盏醉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就听见孟鹤归焦急却带着兴奋的声音:“她醒了!”
“还没有,请皇上稍安勿躁。”
扶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江盏醉想要睁开眼看个究竟,可眼皮还是沉重如灌铅一般。
不知为何,这种一反常态的感觉,让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有预感,扶辰似乎是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看着她没有睁开眼的迹象,扶辰眼神一闪,忽而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划破手腕!
“皇上,这里危险,你还是先离开吧。”扶辰沉声道,“臣一定会救出娘娘的。”
孟鹤归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的眉眼,摇了摇头:“朕答应过她,一定会在这里等着她醒来。”他语气如此之坚定,这天地间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的决心。
血洒在那本书上,整个房间都开始晃动起来,孟鹤归即便是武功底子极好,也站不稳妥,晃了几晃,扶住门边,却没有一丝想要离开的意思。
书上的银光骤然间大盛,躺在床上的江盏醉猛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