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道主和温婉踩着开展的点去到展厅。
温婉没有想到老祖宗的瓷器在国内没几个关注,到了英国,一大早展厅外面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金发碧眼。展厅门外宽阔的广场上排起了长龙一样的队伍。俩人排到队伍后面,前面是几个中国小姑娘,凑在一起聊天,笑声跟银铃似的,叮铃清爽,一串跟着一串。
东道主跟温婉解释道:“这一次展览是大英博物馆和中国故宫博物馆联合展览,有很多难得一见的藏品,所以全世界很多的爱好者都来了。”
温婉点了点头,她说:“没想到参加的人这么多。”
东道主笑笑:“你看排队的这些人,上了年纪的多半是为了展品来的,至于年轻小姑娘嘛,这就难说了。”
温婉看着东道主意犹未尽的笑容,了然于心,这种大型展览,国内派人过来也会精挑细选,看惯了鹰钩鼻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一看到白杨般挺拔的中国小伙,参观展览的热情也更高涨。
温婉对展览的兴致寥寥,她自觉没有眼光和审美同几百年前的文物对话,她对文物的最高认识,仅限于“这个东西真好看”和“这个颜色不怎么好看”,除此之外,连一句多余的评价也挤不出来。
相比之下,助理小乐充满热情,不停地用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逛了两个展厅,温婉就和小乐分开了,东道主陪着小乐继续逛展,她到休息厅等他们。
她把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小半张脸,坐在椅子上拨弄手机,岑婵给她发了一小段视频,是她和陈灿在京东拍的婚纱照。富士山的皑皑白雪下,岑婵穿着洁白的婚纱,冻得牙齿发颤,她威胁温婉:“婉婉,我可提前通知你了啊,要是婚礼上你迟到了的话,我饶不了你。”
视频的最后,衣冠楚楚的陈灿揪着她的后领拎走了:“赶紧的,拍完回去,快冻死我了。”
屏幕一黑。
温婉笑了笑谁能想到当年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竟然能走到一起,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如今都要结婚了。岑婵的婚期定在年底,知道温婉忙,提前一年多就通知了她到时候务必记得去当伴娘,翻了年之后岑婵更是半个月一提醒,生怕温婉忘了似的。
她飞快地回了岑婵的短信。
没多久小乐也出来了,她挤得气喘吁吁,对温婉抱怨:“里面人太多了,摩肩接踵的,挤得我都快成了沙丁鱼罐头。”
温婉问她:“人呢?”
小乐耸肩:“还没挤出来吧。”她扬了扬手中的相机,对温婉说:“我拍了好多照片,给你看看。”
温婉未知可否。
小乐挽着她的胳膊坐下,说:“这次展览的瓷器都太好看了,你没看完简直太可惜。”
说着她熟稔地打开相机,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翻给温婉看:“这是明成祖用过的梅花瓶,好看吧。”
“颜色挺鲜艳的。”
小乐:“这是清朝乾隆时期的砚台。”
“颜色挺肃静的。”
“……”
连着十几张照片介绍下来,小乐终于绝望地承认老天爷在给某些人一些东西的时候,肯定会带走他们另外一些东西。老天爷给了温婉一副金嗓子,带走了她的审美水平,对于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她的点评始终围绕颜色看着顺眼和盘子做得不太圆在进行。
温婉挠了挠头,问她:“我的认识是不是有些苍白?”
小乐强憋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她摁动翻页键,图片上不是文物,而是一群人,小乐被温婉点评德有些绝望的心又死灰复燃,她指着满照片人头中的一个,兴奋地问温婉:“温姐,你看这个人帅不帅。”
温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照片上的人很多,小乐没有找到最佳的拍照角度,灯影重重下,一个男人站在熙攘嘈乱的人群中,侧面显得格外干净利落。他手臂间搭了一件西装,单穿白色衬衣没有打领带,衣领松松垮垮解了两颗扣子,从小乐拍照的角度看得到他锁骨线条清晰,衬衫袖子卷着,露出一小节结实袖长的手臂。
小乐照片拍糊了,连男人的脸都看不清,糊成一大片。小乐啧啧称赞:“这人长得就跟电影明星一样,真帅!”
话音还未落脚,温婉就站了起来,拨开小乐冲进了展厅。
展厅很大,人潮拥挤,温婉一间一间搜索过去,料峭寒春,背心淌着冰冷黏湿的汗水。
她有一种预感,小乐照片上的男人是叶深,暌违七年的叶深。
尽管她连那人的脸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
她从一楼找到二楼,又从二楼找到一楼,千千万万人,独无她想找的那人。
从展厅出来,她掌心捏出了薄薄的汗水。
这些年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失望了。
小乐迎上来,不解道:“温姐,怎么了?他们打来电话,让你赶紧回去彩排。”
温婉掏出纸巾,擦了擦掌心的汗,闷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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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是正式演出,演出厅的灯光打得不是很足,只有舞台上明亮而又光鲜,温婉穿着戏服,灯光打在满身华翠东珠上,华贵逼人,她像是披着金甲圣衣,在她的王国驰骋风雨。
到场人不多,除了中英两方负责人还有幕后工作人员,演出厅空空荡荡的。这样的演出对于温婉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七年来,她辗转世界各地巡演,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演出好几千场,唱的也是早已烂熟于心的戏目,她得心应手,每一处起承转合都圆滑无比,每一处悲欢离合都恰宜。
她的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还是出了纰漏。她转了个身,目光落在演出厅的后面。
寥寥几颗人头隐匿在暗色后面,让人看不清楚,她隐约看见最后一排,有个男人斜倚在座椅旁边,黯淡的光笼罩着他,仿佛镀了层金丝绒边。
温婉心中顿时漏跳了一拍,本来该唱的词直接略过,好在她反应快,短暂地停顿之后很快接上,唱打并用,再一个回身,再看向那处。
方才叶深的剪影仿佛虚幻的梦影,转瞬即去。
温婉心中一苦。
温婉走下舞台,还没来得及到后台卸妆换衣服,小乐就冲了上去,气喘吁吁地拉着她的手腕,撑着腰大口大口出气:“温姐,来了,他来了。”
温婉一愣:“谁来了?”
小乐气还没喘匀,演出厅的灯光就忽然亮起来,林煜方抱着一束玫瑰花从入口走了过来。
他穿着灰色的休闲装,松松垮垮玩世不恭的模样好像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这一点时常让温婉觉得命运不公。
他径直走向温婉,将玫瑰捧到她面前:“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八壹中文網
温婉抱过玫瑰,低头嗅了嗅,她说:“这一次的比较新鲜。”
林煜方朝她翻了个白眼:“上一次求婚你说花不够新鲜,这一次我专门挑的新鲜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温婉把玫瑰塞回他怀里:“别闹了成不,林煜方。”
林煜方接过花,一手揽过她的肩膀说:“这不是庆祝你剑桥一游,走,请你吃饭去。”
温婉指了指自己满脸的油彩:“等等,我先去卸妆。”
林煜方打了个响指:“行,去吧。”
小乐很有眼神,温婉换完衣服出来,她就恰到时机地“身体不舒服”,憋着焉坏缩回住处了,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温婉记得给她带吃的。
林煜方朝她会心一笑:“小乐,你要吃什么?小爷今天请你。”
小乐眨了眨眼:“随意都行。”
温婉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我说小乐,你怎么每次都那么会挑时间不舒服?”
小乐捂着肚子连连告饶:“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脚底抹油溜走了。
温婉挎着包和林煜方走出演出厅,她问:“你怎么来了?”
“恰好在伦敦有个画展,昨天下午就来了,今天早上看你的人人网知道你在剑桥,所以过来看看。”
温婉:“怎么每次我到哪里演出,你就在哪里有画展?”
林煜方故作高深:“说明小爷现在很红,画展全世界到处都是。”
温婉对此嗤之以鼻:“只可惜我对绘画没什么欣赏水平,看你画的东西都是一个样。”
林煜方扶额:“温婉,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以前怎么说的?”
林煜方朝前跑了两步,同温婉扯开距离:“你说——林煜方,你是最棒的,你永远是世界上最棒的画家。”
温婉听了之后,拎着包立马就奔了上去,一副要将林煜方撕碎的表情:“不是说好了,以后再也不说了嘛,你还提。”
林煜方边跑边笑。
那是大学毕业散伙饭上,温婉喝多了,喝得两只眼睛看什么都是重影,谢软他们几个没有办法,打电话叫来林煜方送她回去。林煜方来了之后,她醉醺醺地趴在地上,任他怎么拉都不带动一下的。林煜方无奈,只好坐在地上苦苦相劝。
“你再不走,我走了,让你在地上睡一夜。”林煜方威胁道。
温婉抱着桌腿死活不肯撒手:“再见。”
林煜方又说:“要是你不走,会有老虎来把你吃掉。”
温婉单手抱着桌腿,一只手比划在脸前,做了个怪兽的表情。
林煜方失效:“温婉,你喝多了。”
她为自己辩解:“没有,我没喝多。”
“那我是谁?”
温婉猫儿一样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你是林煜方,世界上最棒的林煜方,你是大画家,享誉全世界的大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