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谋被敌军识破的张队长讶然问道:“怎么回事?”
温婉一看外面的风景,出租车已经快到学校附近,她将话筒凑近嘴边:“我在学校门口奶茶店等你,你出来我当面跟你说。”
张敏舒嗯了声。
温婉赶到奶茶店,张敏舒的二八单车已经停在奶茶店门口,一看到她的身影,他立马迎了上来:“是不是她又出了什么事。”
温婉不紧不慢走进奶茶店。放假期间的店里人烟稀少,温婉走到最角落坐下,要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珍珠奶茶,张敏舒火急火燎:“喂,到底怎么回事,你好歹跟我说一声,这都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奶茶。”
温婉灌了大口奶茶,这才感觉被寒风吹得麻痹的神经稍稍回归正常了些,她说:“这都是个误会。”
“误会?”
温婉三言两语将陈鸢现在的生活状况跟张敏舒报告了一遍,张敏舒听得眉头直拧,仿佛能卡死苍蝇一样。他口中喃喃:“最近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怎么好,都怪我,早点去问,她也不至于这样。”
“学姐那个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就算自己冷死在犄角旮旯也不可能开口寻求帮助。”温婉双手捧着奶茶,又说:“她根本不可能接受我们的施舍。”
张敏舒:“她的继父真有这么厉害?我不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有这种人?”
温婉:“坏人可不会分年代,觉得现在是太平盛世就性质作恶。”
张敏舒噎了一下:“现在真的没有任何班子接纳她?”
“她在北京已经联系了很多班子,有两家本来都说好改天就去签合同,临到头了又反悔。要说没人在中间捣鬼才怪。”
张敏舒气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我找他算账去。”
温婉一把扯住张敏舒的衣袖,恨铁不成钢似的剜了他一眼:“有勇无谋,你现在去找他有什么用?你打了他一顿,然后你进监狱待着,他伤好之后继续招摇过市,何必呢?”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得咽。”温婉咬了咬吸管,想了片刻,说道:“咱们没有足够硬的翅膀,去和人家斗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张敏舒:“……”
温婉抬了抬眼皮:“你觉得学姐自己组一个班子怎么样?”
张敏舒:“……”
他这会儿看向温婉的眼神颇有几分看傻子的意思,好像温婉是个在说梦话的痴儿。愣了一瞬,随即笑出了声:“温婉,你知道组建一个昆曲班子有多难吗?”
温婉不遗余力地白了他一眼:“别说有多难,世界上的难事不都是人做的吗。为什么别人能做的事情,咱们不能做?大家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为什么就不能组建一支自己的班子?非得要巴巴地去给别人唱?”
张敏舒:“干咱们这一行,人家都称艺术家,你看到哪个艺术家成天在外面拉班子接单子的?”
“艺术家也得吃饭啊,你看陈鸢学姐现在,根本没有哪个班子愿意接纳她,这还是在北京,皇城根下,咱们国内最敞亮的地方,都没班子敢接她,难道真的要她从此告别舞台,去餐厅洗盘子了此余生?”
张敏舒心里又憋又堵。
温婉说:“要么现在拼一拼搏一搏,也许什么都得不到,要么就这么自甘堕落,像一只被风暴打湿了翅膀的海燕,坠入深海喂鱼。”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若有似无的扫向张敏舒的脸,停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才说:“哦对,反正现在落难额是学姐,找不到工作的是学姐,在潮湿的小房间的也是学姐,你可是咱们学校的高材生,听说上学期期末就有好几个班子找你谈合作,你以后前途光明,前程似锦,别人屋顶的严霜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故意说一些言重的话。年轻男人意气用事,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立马梗着脖子为自己辩驳:“谁说跟我没关系?我一直都想帮她的。”
“帮她?队长,你现在打算怎么帮助学姐?”她若有似无地转动着手里的奶茶杯:“你是打算努力工作赚得足够丰厚的酬劳,然后让学姐像一只金丝雀一样在你为她铸造的鸟笼里享受你的庇护吗?”
“不是。”张敏舒辩解:“我……”
温婉抬眸看向他:“学长,我刚才跟你说过,学姐的个性,她是宁愿饿死冷死,也不会接受别人的怜悯的。如果你是想这样帮助她的话,我劝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心神,她不需要,也不会要。”
她见张敏舒耷拉着眼皮,一副深思的模样,顿时轻轻咳了一声,说:“队长,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我只是觉得你挺关心学姐的,你肯定也想为她好。这件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我只是提了个小小的意见。回头有什么消息你跟我联系,我看学姐那边也不大需要我,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苏州,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张敏舒犹如身处云里雾里,愣愣点了点头。
一直到温婉回苏州,她都没有等来张敏舒和陈鸢的回答。她也颇能理解,陈鸢现在犹如惊弓之鸟,做什么都害怕,生怕那个人从天而降将她所有的期望和未来统统打碎。而张敏舒呢,他的前程是可以望见的一片光明,他是昆曲社里最出色的生角,有的是班子争着要他,只要他勤劳肯干,随随便便签一家,兢兢业业唱几年,没准就能成为业界名人。可选择和陈鸢一起组建自己的班子,这就意味着他要将眼前唾手可得的前程统统抛却,选择一条渺茫的路去走。怎么看,怎么都不合算。
苏州的年味很浓,腊月底大街小巷就已经张挂上了大红的灯笼。温母今年休假休得早,以前每年她春节都在加班,为了那三倍的加班工资。温婉学戏,花费极大,她争分夺秒地赚钱供温婉学戏。就在今年,温婉小有名气,每一场演出都有演出费,钱财不再吃紧,她紧紧绷着的神经也得以舒缓。
腊月二十八,几个高中同学约了叶深一起吃饭,都是温婉认识的那几个人,温婉也就跟着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温母和顾阿姨双双坐在院子里,每人右手拿着一把剪刀,左手拿着红纸,正低头在剪窗花。
顾阿姨心灵手巧,会很多小巧的手艺,剪的窗花更是栩栩如生,一只红彤彤的鱼在她右手龙飞凤舞之间,随着大红纸片簌簌而落跃然纸上。温母笑道:“你有这样的手艺,以后阿深结婚了,剪几百朵窗花,把咱们院子贴得红彤彤的才热闹呢。”
温婉和叶深脚步轻轻地走到她们身后,嘻然而笑。
顾阿姨将手中剪好的窗花对着光看了眼,笑眯眯地说:“阿深结婚还早着呢,说不定到时候他们就不兴咱们结婚的那老一套了,你看现在,年轻人结婚都时兴穿婚纱。”
“谁说的。”叶深陡然开口,拖来一张凳子,在她们面前坐下:“以后我就要中式的婚礼。”
他想起买梳子的时候,婆婆跟他说的话,一梳定情,那把梳子还在他枕头下面压着。
温母笑得合不拢嘴,直扯着顾阿姨的袖子说道:“你看,我就说阿深是个恋旧的好孩子,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他都舍不得。”
顾阿姨睨了他一眼:“剪满院的窗花,你是不想要老妈的这双手了啊。”
叶深抿着唇又淡淡笑了一下,朝站在温母身后的温婉招了招手,从竹篮中取出一把剪刀递给她:“你快来跟着学一学,到时候还能帮帮忙。”
逗得几个人哈哈大笑。
温婉看着他那狡黠的眼神,心里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顿时又臊又羞,脸上红得就快滴下血来了。
顾阿姨笑道:“你个臭小子,你结婚,招惹温婉做什么?要学你自己学,温婉那双手细皮嫩肉,可不是做这些的,你这糙皮厚肉来做还差不多。”
叶深大喊叫屈。
温婉一把接过剪刀,笑吟吟地说:“好,我学,不过要是我把你给剪丑了,你可千万别怪我。”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温婉人挺聪明的,用心学的时候更快,剪纸没什么技术含量,纯粹熟能生巧。她跟着顾阿姨学了一会儿基础剪法,私下又练习了几次,终于能歪歪扭扭剪出一些简单的图案。
第三天她开始对着照片剪叶深的小像,侧颜的轮廓已有几分相似,她剪刀头一转,在本来该是身子的地方剪了个线条流畅的猪身,还特意剪了条长长的尾巴。她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笑。
除夕之夜,烟花爆竹骤起。
温婉一边在家里吃年夜饭,眼睛却一直在偷偷打量对面的情形。
她和叶深约好晚上吃了年夜饭就一起去苏州河边放烟花,七点半一过,叶深从家里走了出来。温婉便急忙扔下碗筷,奔回房间取出大作,又直奔叶深的窗下。
温母:“你去哪里?”
她回头一笑:“给阿深送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