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不后悔,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温婉自我安慰。
从地热暖烘烘的房间出来,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温婉冷得牙齿直打颤,陈鸢不知是因为还是害怕,也一直在颤抖。
温婉手上用了用力,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鼓舞她。叶深走在两个女生后面断后,为了显示气势,关门的时候他手腕用足了力气,将防盗门摔得跟爆竹声一样。
伴随着震耳的关门声,陈鸢看到雨里站了个人。
北京一夜冬雨,尤为寒凉。
张敏舒就在那雨中站在,看到他们几个人出来,一时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眼光灼灼在陈鸢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才落在温婉的脸上,故意挤出了一抹笑:“没事,就你刚才话说到一半,我以为出什么事,所以来看看。”
说完,他手插在兜里,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既然你们没事,那我先回了。”
张敏舒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手插进裤兜里,潇潇洒洒地转身冲进雨幕。
陈鸢望着他的背影,喉头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任由他渐渐远去。
温婉喉头一梗。
三个人回到叶深下榻的酒店,又开了一间房让陈鸢暂时落脚。
温婉不知道陈鸢和她的新家庭的相处模式究竟是什么样的,可是看继父对她生活的掌控程度就知道他们俩在她生命中肯定扮演了掌控者的角色。
如今她逃脱了他们的掌控,那接下来呢?她要怎么开始接下去的生活?
这些话温婉一句都没有问,陈鸢还穿着从房间出来穿的棉拖鞋,在雨地中走了很久,鞋子边缘被水浸浸过,凉意紧紧包裹着她的全身。
温婉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从酒店斗柜取出干净的拖鞋递给她:“学姐,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学校了。”
陈鸢捧着水杯,腾起的氤氲雾气将她的脸遮得云里雾里,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的神情。
温婉见她良久没有回答,只当是默认了,走向房门。
“温婉。”不等她开门出去,陈鸢突然开口,嗓音还是抖的,却比刚才在她家的了无生机好得太多。
温婉顿住。
“谢谢你。”陈鸢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窗外还在下雨,霓虹的在雨夜中像是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光,小雨帘密密麻麻,串成珠帘在空中千万条垂下。
雨势渐大,风裹挟着雨珠,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窗户没有拉紧,留了一丝风,风从那丝缝里透进来,招摇得窗帘像是一面白旗不断挥舞。
“过去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你可以开始暂新的人生。”温婉展颜。
陈鸢以手掩面,泪水不断地从指缝中淙淙流出:“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
温婉在小几上抽了两张餐巾纸递给她:“可你收获了一个崭新的陈鸢,失去的东西可以用双手一点一点再挣回来,反正咱们还年轻,不是吗?”
陈鸢抹了把脸上的泪泽:“你为什么不问我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婉一愣,她说:“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都过去了,人活着要向前看,时间会推着你往前走的。”
陈鸢喉头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秘密就是埋藏的过去的尸体,温婉没有绝人坟墓的恶习。她又安全了陈鸢一会儿,见她情绪渐渐平静下去,这才拿起东西准备飞奔回学校。
陈鸢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和叶深房间还有一段距离。
她站在叶深房间门口犹豫了五秒钟,要不要进去跟他打个招呼。可再抬腕一看手表,马上就要到关寝室的时间了,再不回去就有露宿街头。
她果断地转身就走。刚刚转过身,叶深的房门忽然拉开,温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扯着手腕,一把带进了房间中。
她讶然小声惊呼,已经被抵在墙角,一道阴影自上而下将她笼罩其中。熟悉的气泽在她鼻尖萦绕,她心间兀的一动,刚要说话,男生的气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袭来,迫得她几乎没有喘息之力。
叶深的吻来得很突然,最开始只是轻轻浅浅地在她唇边停留,渐渐的,像是不满足表面的亲吻一样,逐渐攻城略地,青涩生疏地用牙齿去撬温婉因为紧张而合拢的嘴唇。温婉全然没有了意识,浑身酥软犹如醉酒的大虾,飘飘然醉醉然,云里雾里,如登云山。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雨夜渐渐飘散。
窗外那亮着的万家灯火了,藏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世间的万般情事必现无疑。
大街上,晚归的醉客在呢喃心上人的名字。
出租屋里,壮志难酬的年轻人在为自己的梦想扼腕难眠。
酒吧中,相爱的恋人贴身而舞。
叶深所在的狭小酒店房间,温暖得像春回大地。
过了很久,叶深才将温婉松开。
叶深亲得很生疏,毫无技巧,温婉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被他的牙磕破了。新鲜的空气再度灌进她的肺里,温婉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到了快要穿透胸腔的临界点。
眼前的男生,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岁月。在千千万万人当中,又有多少人能在相熟十几年之后彼此心仪?
温婉抚胸,抬头望向叶深,他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闪着灼灼的光泽,又含着幽潭,幽深不见底,亲吻过后呼吸亦是紊乱的。两人相处久了,就连呼吸的频率都会渐趋一致,温婉不知在哪里看过的。
当时只觉得是天方夜谭,可现在她才发现,竟是真的。她没忍住,笑了。
叶深眉毛一挑,将她拉进怀中,得恶狠狠地逼问:“笑什么?”
他的气息悉数喷洒到了她脸上,痒痒的,酥酥麻麻的,她摇了摇头:“阿深。”
话刚一出口,叶深双手不自觉地将她圈紧,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低声呢喃:“婉婉,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
温婉心头一软,就跟掉进了棉花糖中一般,轻盈得快要飞了起来。
外头风声大作,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腕看表,讶然道:“天呐。”
“怎么了?”叶深雕塑一样的动作被她的一惊一乍给打断了。
温婉指着自己的手表给他看:“你看现在都几点了?寝室又关门了。”
她懊恼地说,身边却丝毫没有动静,她有所怀疑地抬起头,恰好撞见有的人正摸着鼻子一脸尴尬的笑容。温婉越品,越觉得不是味儿,一把掐住他的腰,喝问道:“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叶深没说完,他老老实实地搬出了柜子里备用的被子,说:“老规矩,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温婉眼前发黑,终于明白这就是个阴谋,她是个无辜落入陷阱的小羊羔。
披着人皮的狼狡黠一笑,小羊羔恍然大悟,顿时脸红如滴血,拿起一个枕头,猛地掷过去:“叶深。”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隔壁家的小竹马竟然也会使套路了,温婉顿觉心中一口老血堵着没有上来。
老血堵着归堵着,可觉还是得睡,她还是老老实实地钻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温婉早就不像上次那么拘谨,就连刷牙都小心翼翼,生怕溅水的声音太大,让卫生间外的人听到了。
等她洗漱完回到房间,叶深已经将床铺好了,一人一床被子,中间泾渭分明,好像写着“非礼莫近”四个字一样。温婉小脸一红,掀起被角就钻钻进被窝里。
叶深将房间的大灯拧了,只留了床尾的两盏小灯苟延残喘,灯光微弱得很,朦朦胧胧就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温婉缩在被窝里,叶深走到她面前,将被子掖了掖,笑道:“你先睡,不用等我。”
温婉朝他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叶深又笑了笑,转身洗漱去了。
刚才在陈鸢的房间,温婉感觉自己上下眼皮子一直在打架,好像给她一张床就能睡着。游泳是一个太费体力的运动,她累得筋疲力尽,又呛了水,精神紧张加上身体上的疲劳让她困意如秋风,根本抵挡不住。
可是这会儿,她听着卫生间淅淅沥沥的水声,反而没有睡意了。她嘴唇上还是火热的,残留着叶深的味道,房间里还弥漫着他的气息,她的神经变得异常活跃,困意也不了了之。
隔着一堵墙,她能清楚听到叶深洗脸刷牙的声音。那些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这个雨夜听来,无端地让她心跳加速。
一听到叶深拉开门的声音,温婉立马卷起被子,将小半张脸遮住,闭上眼睛装睡。
黑暗中她感受到叶深在一点点靠近,慢慢在她旁边躺下,可她一直没等到他完全躺下去,反倒是那股迫人的气息在不断靠近。她的心又快跳到了嗓子眼,可这回叶深的吻绕开她的唇,最终蜻蜓点水一样在她额头落下,很快又离开,掖了掖她肩头的被子,叶深这才平躺下去。
以前她总觉得有叶深在的时候,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会受到干扰。对此,叶深也很委屈,有时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就跟个花瓶样安安静静在她旁边,可还是不成。只要感受到他的气息,温婉就觉得身边的磁场都是乱的。
更别说两人如今同床共枕,最终她还是没能睡得着,微微弱弱地翻了个身,却不期然对上一张微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
叶深粲然一笑:“婉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