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方一大早就醒了,醒了之后草草洗漱,拿了一件外套就离开了学校,径直奔往医院。
他在医院楼下买了早点,清淡的小米粥配上两个清淡的小菜,对温婉的伤口有好处。
他把车停好,拎着早餐刚走上楼,下了电梯一眼就扫到走廊上迎面而来的那个身影,叶深的个子很高,此时时间又太早了,他在走廊上寥寥几个人当众挺拔而出,让人一眼就看到。
叶深走过来,先对他打招呼:“谢谢你昨天把婉婉送到医院。”
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有着那么多共同的东西,哪怕是一个称呼都能轻而易举将他和另外的人区别开来。
林煜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嫉妒或是回击:“没关系,温婉在北京只有我一个认识的人,我肯定会多加照顾的。”
叶深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打嘴仗的人,嘴皮子的功夫自然不及林煜方利索,当即挤出了两个字就离开了:“多谢。”
擦肩而过的瞬间,林煜方感受到了来自叶深强大的气场。
他坐火车来的,坐了整个通宵,风尘仆仆从上海赶来北京,只为了兑现来见温婉的那个承诺。九月北京的清晨,天气就已经开始有些冷了,他在宿舍楼下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拉着一个人问,结果得知温婉受伤住院的消息。
火急火燎赶来医院,从病房门上的玻璃一望,她还在沉睡中,于是准备下楼去买个早餐。
一向清爽的少年此时有了几分不修边幅的味道。
叶深走后,林煜方半天没有迈动步子。
他后面的人要出电梯,对他道:“借过。”他这才木讷地往旁边挪了挪,手上的动静大了些,小米粥洒出了些许。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粥,和着菜一起扔进了电梯旁的垃圾桶里。
他没有去看温婉,径直下了楼,坐在车里,也不打火,双手扶着方向盘,像是在深思,偏偏脑海里又是一团乱麻,分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以前他一直以自我为中心,爹不疼娘不爱,他们只扔给他大把的钱。上学了之后呢,身边跟了一群不学好的小混账,成天跟着他一起玩儿电玩,打游戏,他们都拥着他,哄着他,把他哄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从小到大他就不怎么体贴,也不会照顾人,就算是买粥也是问舍友取经学来的。要是以前,学了也就学了,拎着粥扔过去就得了,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犹豫得不敢站在温婉面前将那碗粥递给她。
他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为什么。因为,放在以前,一碗粥就只是一碗粥,可现在呢,那碗粥是他的心意,是他对温婉满腔赤诚之心。
他怕被辜负。
想通这一折的时候,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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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又闭上眼,再睁开,坐在凳子上的人还是没有消失。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去触摸,叶深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温婉一向是个情绪不容易表达出来的人,可这会儿已经讶然叫出声:“阿深!”
叶深竖了根手指在嘴唇上,示意她声音低一点。
她声音收住了,脸上的笑容却收不下来:“你怎么来了?”
像是天降神兵一样,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叶深说:“昨晚上我做梦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想我了,然后我就来了。”
“可是……这才我睡了一觉而已。”温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犹如在梦里。
因为最近在军训,他头发又剪短了一些,原本光洁的额头露出来,晒黑了一些。硬朗的眉骨,衬着他此时的神色,看起来是那般温暖。
叶深把早餐递给她:“我有特异功能,能任意穿梭时空。”
说了很多年的老玩笑话了,温婉轻蔑地“切”了一声,低头认认真真的喝着豆浆,问他:“你待多久啊?我带你去故宫吧,你读考古,肯定对这个感兴趣。”
“你才来几天?知道故宫的门朝哪个方向开吗?”叶深扯了张纸巾递给她:“医生说了你这两天不能吹风,所以老老实实在医院待着吧。”
“那你岂不是很无聊?”温婉抬头。
叶深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没关系,反正我星期天下午就回去了,总共也不过两天。”
温婉低着头,满怀心事地咬着吸管。叶深不是哆啦a梦,没有任意门,他只是不怕长途跋涉的辛苦,千里迢迢来看她而已。
吃完早餐,叶深帮她打了水来洗脸,正儿八经像照顾病人那样照顾她。
护士来给温婉上药的时候,看到叶深忙里忙外,不由对温婉说:“你哥哥长得好看,又这么会照顾妹妹,以后你的嫂子可有福气了。”
温婉心里一面得意,一面脱口而出:“他不是我哥。”
小护士看起来很年轻,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叶深,又看了看温婉,把药挂上嘱咐叶深:“你多看着点儿,等会儿药水完了你到护士站叫我。”
叶深站起来将她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温婉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面镜子,正对着镜子掀起额头上绷带的一角,扯得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叶深一把拽开她的手:“别碰伤口,要是发炎了怎么办?”
温婉恹恹地放下手,慢吞吞地叹了口气:“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影响不了你的倾城美貌。”叶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本书,坐在椅子上垂头看,眼睑耷拉着,抬都没抬一下。
温婉侧目,被他这副慵懒的样子吸引住了,定定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问:“那万一留疤,被人嫌弃,嫁不出去怎么办?”
叶深的回答更是鬼使神差,就跟没过脑子一样,脱口而出:“不怕,我娶你。”
空气都沉默了下来。
温婉脸颊上仿佛有烈火在烧,叶深的耳朵尖也都红了,他垂着头,不敢抬起来。默了半晌,才说:“对了,早上我听护士说好像要缴费了,我先下去缴费。”
温婉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好透透气,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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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深站在走廊上,将窗户拉得极开,微风透进来,吹得脸上总算是退了些热。他觉得自己心里憋着一团火,那团火很早以前就在他的心底叫嚣了,怂恿他到温婉面前失常。刚刚那团火又冒出来了,还是在他压根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样冷不丁的出来。
反应过来,背心都生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
医院楼梯拐角处传来一阵争吵声,声音极大,医院工作人员都往那边小跑去,好像在劝架。
可那头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好转,争吵声越来越大,不少病房里的病人都惊动了,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叶深没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可他忽然听到争吵声中传来一声:“我这个是清朝内画的鼻烟壶,价值非凡,你给我这么摔碎了,就想一走了之?”八壹中文網
叶深对热闹没有兴趣,可他对那个鼻烟壶有兴趣。他从小就这样,对那些古老的东西有着很浓厚的兴趣。
听到清朝鼻烟壶三个字,他的腿领先战胜了他的理智。
走廊的拐角处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不少的人,叶深去得晚,没有占据有利地形,可他凭着身高优势在还是看到了包围圈里面的情形。
一个男人穿着有点像中山装的衣服,戴着金丝边眼睛,一派文质彬彬的样子,看样子像是老师或者搞学术研究的,周身散发出一股儒雅的气质,他在朝另外一个人道歉:“不好意思,我愿意照价赔偿。只不过我现在的确是有事情要办,要不然您留下个联系方式,回头我再跟您联系。”
另外那个人不依不饶:“不行,万一你到时候要跑了呢?我找谁说理去,今天你不把钱赔给我,就别想离开这里。”
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在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钱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百块钱,他说:“我今天出来的时候的确没带钱,您这个鼻烟壶价值不菲,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
他耐心的解释。
鼻烟壶主人冷哼一声:“那成,你先把有的现今给我,再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我找你。”
“可以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儒雅男人说着将钱夹里的钱都取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就在那人快接的时候,叶深站了出来:“等等。”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他,包括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
鼻烟壶主人问道:“你这黄毛小子干什么?”
叶深蹲下去,将鼻烟壶捡碎片捡了起来,问道:“你这个鼻烟壶在哪里买的?”
“我家祖传的,从清朝传下来的,让这个人给我打碎了。”鼻烟壶主人一脸不屑。
叶深把鼻烟壶的碎片在手心摊开,对着阳光看了两眼,冷笑道:“你说你这个是清朝的?”
“对啊。”他抄着手打量了叶深一眼,料定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黄毛小子。
叶深指着碎片内壁的纹饰对在场的人说:“各位请看,清朝做这个鼻烟壶的师傅可真是一位大师,绘画功底了得,内画反勾的花纹竟然这么精细,连一点毛边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