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温婉。”岑婵好像在啃苹果,嘴巴里吧唧吧唧的:“要是叶深不喜欢你,我就把自己的脑袋剁下来给你当钥匙链。”
温婉摸了摸滚烫的脖颈,又追问了一遍:“真的吗?”
岑婵说:“当然是真的,琼瑶阿姨的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嘛,心里话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不经意说出口,才显得更珍贵。”
温婉琢磨了一下,那天晚上叶深在本帮菜饭店门口的样子,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可是……”
岑婵说:“别可是了,我跟你说,相信我,你肯定能马到成功,后天咱们不是要去小庆山露营嘛,到时候你听我指挥,我让你上你就上,我让你告白,你就去告白,肯定成的。”
她脸颊有些发烫,摸了摸,就跟发高烧了一样。
后天,叶深找了几个小伙伴一起到小庆山露营,晚上看星星看月亮,再谈谈对未来生活的理想和憧憬。温婉起先本来不怎么想去,她害怕野外的蚊子,但叶深从药店里买了十几瓶风油精,说是给她驱蚊用的,她没得拒绝,只好答应。
如今岑婵又给这趟短暂的旅行添了一个重要的议程。
温婉晚上躺在床上,枕着叶深的枕巾,辗转反侧,一整夜都睡得迷迷糊糊。
她望了关窗,半夜蚊子从窗户飞进来,在她耳边浅吟低唱。她迷迷糊糊摸出床头的闹钟,一看,才凌晨三点。她将闹钟放回原处,睡意却被蚊子驱得全无。又翻了一会儿,索性爬起来。院子里空旷明亮,月亮的清辉静静洒在院子里,唯独草丛的虫鸣声成了这夜里仅有的聒噪。
她心里乱得很,总是不自禁想到叶深,越想越乱,越乱越想,不由得就在院子里逛了一个多小时。
夜里降了露水,不比白天的炎热,她穿得单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知情况不妙,她赶紧钻回房间,用薄薄的被子把自己给裹住,滚到床铺的角落里,闷头睡了。
一觉睡醒,天色已经大明,日上三竿,艳阳从窗口洒进来,照得房间里亮堂堂的。
她翻身起来,感觉到鼻子塞塞的,脑子也昏昏沉沉,浑身一点劲都没有。
她晃了晃脑袋,撑着床沿站起来,走出房间。叶深在客厅,正蹲着打包帐篷和睡袋,晚上要用的东西,听到她出来,抬头笑了笑:“才起来?我东西都快收拾好了,早餐在厨房,你自己去盛一下。”
温婉点点头,挪到卫生间去洗漱。镜子里的人脸色白得很,她本来就白,眉目又生得黑,这么一来,衬得脸色就越发白了。她泼了一把凉水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可还是没有力气。
又慢慢挪到客厅,窝进沙发里,抱着抱枕看叶深收拾东西。
“你带这个枕头干什么?”
叶深手中拿了一个小小的枕头,温婉认得,那是清明节妈妈买来送给顾阿姨的。叶深抱着枕头长吸了一口气:“这个枕头里面装的艾草,有驱蚊的效果,你晚上用,不怕蚊子叮。”
温婉抠了抠手肘处昨夜蚊子叮过的地方,说:“太麻烦了吧。”
“又不要你背。”他一句话堵了回来,又问:“你怎么还不去吃饭?”
她摇了摇头:“没胃口。”
“没胃口?”叶深抬头,盯着她的脸:“你脸怎么这么白?”
“我本来就很白。”温婉努了努嘴:“你看院子里,还有谁比我白?”
叶深将最后一点东西塞进登山包里,拉上拉链,走到温婉面前,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悚然色变:“这么烫!”
温婉也迷迷糊糊去摸自己的头,好像是有点烫。
“你是不是感冒了?”叶深拧了拧眉毛。
她摇摇头:“不知道。”
叶深一把把她拉起来,推进房间:“进去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温婉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塞进房间里了。
叶深把她带去医院,急诊挂号,忙乱一通,医生看了之后说没有大碍,只是感染了热伤风,给她输了药打了针,就让叶深带着她回去了。
温婉成天都昏昏沉沉的,晚上还趁叶深出去打球的空隙给岑婵去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她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明天晚上的露营肯定没有问题。
可是最终,第二天她还是去成小庆山。
因为她的热伤风比较严重,连着两天都意识混沌,没个清醒的时候。好不容易清醒一会儿,话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叶深就抓紧时机给她喂药。
药物的副作用又是她陷入第二轮的昏昏沉沉。
如此反复,第二天她不仅没办法去小庆山,就连给岑婵打个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次日顾阿姨要去参加同事女儿的婚礼,一早给温母去了电话。温母得知她生了病,早上一早就向银行请了假,到叶深家来照顾温婉了。这些年她忙着工作,很少有时间和温婉待在一起,所以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温婉身边。
叶深在房间门口徘徊了好几次,都没有打扰,又默默走开。
下午三点多,银行来电话,说是有紧急的事情让温母回去处理,她没有办法,只能对床上的温婉说:“婉婉,我先回银行,晚上回来给你熬粥。”
温婉含含糊糊答应了声:“妈,路上小心。”
温母关上房门,走出家门,叶深正在院子里看书,见她出来,迎了两步上去:“邵阿姨,要走了吗?”
温母点点头:“银行那边有事,我得马上回去处理。听说你今天要去露营?”
叶深嗯了一声。
温母笑着说:“玩得开心。”
叶深又嗯了一声。
回到房里,温婉已经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眉目小巧玲珑,是江南女孩子特有的温婉和雅气。
常年唱戏,身体又单薄得很,像是一块薄薄的纸板,弱不禁风。
他把窗帘拉上,将尘光和喧闹隔绝在外,又掖了掖她的被子,才慢慢走出门。
温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还是个小孩子,梳着两个高高的辫子,坐在叶叔叔的自行车后面,叶深就坐在二八单车的车梁上。他坐在前面,视野开阔,看到新奇的东西就大呼小叫:“婉婉,冰糖葫芦也;婉婉,那儿有面人……”
她个子小小的,被叶叔叔宽厚的脊背一挡,什么都看不见。叶深的欢呼声不断传来,她心里就跟猫儿在抓一样,急得不行。
她伸长了脖子,往前去探,越伸得长,越看不见。她一恼,缓缓抬头。
那本该是叶叔叔脊背的东西忽然换成叶深在饭店灯光下笑容满面的脸,他一开口,比唱戏的声音还要好听:“婉婉,我爱你。”
她脸颊一热,心里一喜,脚跟一踮,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阿深,我也爱你。”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那阵吵闹声传进温婉的梦境中,她不情不愿地醒了。
嗓子眼里干得就跟要起壳了一样,一张嘴,全是药的苦味。脑子又昏沉又鲁钝,撑着自己坐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到月亮已经高高升起。
正是望月,又圆又亮,挂在天空就跟玉盘一样。
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十点。
时间不早了,叶深他们已经到了小庆山,这会儿他们肯定都围坐在一起看月亮聊心事。
不知道会不会有萤火虫呢?温婉想。
她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肚子里空得就像贫农家的粮仓,空空如也。
她轻手轻脚走出门,准备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剩下的东西能暂时填填肚子。
顾阿姨肯定已经睡了,她走得特别小心,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吵醒隔壁的顾阿姨。
她是个特别害怕给人添麻烦的女孩子。八壹中文網
就在她一只脚刚刚走进客厅的时候,“啪嗒”一声,发出了开关被摁响的声音。刺眼的光芒陡然亮起,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伸出一只手挡在眼前,朝开关的方向望去,看到叶深半躺在沙发上,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手还摁在开关处。
他额前的碎发垂了几丝下来,慵懒的样子很迷人。
“走路为什么不开灯?”他问道。
温婉说:“我想去厨房找点吃的,怕吵醒顾阿姨。你怎么回来了?”
“我没去。”叶深下来,踏上拖鞋,意简言赅说:“我妈今天不在家,我给你熬了粥,你坐,我去给你端来。”
她愣愣的坐到餐桌旁。
叶深转身从厨房里端着碗筷走了出来。
“医生说你最近几天最好都喝粥,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咸菜。”叶深把东西摆在她面前。
温婉拿起勺子,摸着额头。
从小到大好像永远都是叶深在照顾她,而自己,就像个寄居的昆虫,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照顾。
“想什么呢?”叶深用手掌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烧了。”
她忍着从心口满溢的酥痒,收起胡乱的心思,低下头胡乱拔了几口香甜的米粥:“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