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平祥尚未汇报完,宴会上意犹未尽的几位华商在一个工投公司雅加达代表处职员陪同下追过来了。
印尼和马来华人比越南多,比越南华人更有钱。
这次来雅加达,李为民既想要钱更想要人,当然要热情接待。
一曲《爱拼才会赢》,唱出华人在海外拼搏的辛酸,李为民在雅加达华人尤其年轻华人中,拥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力。
更何况他并不仅仅是“音乐家”,还是越南国会议员,越南工业村投资开公司董事长,是深受越南总理信任的越南华人新领袖。
张慕乡会唱《爱拼才会赢》,看过《自由之路》电影,上次李为民率团海外募款时为苦难的侬人同胞捐过款,刚才又坐在一桌聊过天喝过酒,简单寒暄了一下,欲言又止地说:“李先生,贵公司在这里设有代表处,我们的处境您多多少少应该听说过一些,您又这么有诚意,从内心来讲我们很愿意去越南做生意,只是……只是……”
印尼政府对华人的政策越来越严厉。
春江水暖鸭先知,他这个生意做得比较大,跟政府高官走得比较近的人,肯定能感觉到危险,否则绝不会追过来。
李为民笑问道:“张先生,您是不是担心天下乌鸦一片黑,说不定越南还不如印尼?”
张慕乡一脸尴尬的点点头。
“据我所知,印尼政府正在考虑关闭华校,取缔华文报刊,关闭华人社团,禁止使用华语,禁止中文书刊进口和行,禁止进口和放映华语影片,禁止保留中国文化习俗,提倡换名改教,鼓励华人改用印尼文姓名。甚至已经开始明里暗里禁止华侨华人在县级以下地区经商和居住。
越南政府对华人的政策要宽松得多,华校只需开设越语课程,上完越语课之后想教什么教什么。华文报刊只要不反对政府,不宣传越盟那一套。不涉及色-情,随便出版。中华理事会和五帮会馆虽然解散了,但其它商会、同业会、宗亲会受法律保护。
值得一提的是,接手五帮会馆的还是我们华人,变成了更团结更有效率的西堤华人资产管理公司和西堤华人公益慈善基金会。帮产由资产管理公司打理。华校和医院由基金会提供资助。”
李为民像一个推销员,眉飞色舞地接着道:“至于文化习俗,越南本地人信佛教、和好教、高台教或天主教,唯独不信奉伊s兰教。文化习俗跟我们别无二致,一样过春节,一样热闹,更不用说什么改名换姓了。
更重要的是,入籍之后,华人享有与本地人同等的政治权利。
可自由迁徙、自由居住,合法财产可受到法律保护。可参政可从军,可在政府和军队中担任重要职务。包括我在内,国会中已有4位华人国会议员,而且在野的一些政治人士对此并没有表反对意见。很自然很正常,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确实很自然很正常,迄今为止都没人说三道四。
桑平祥清楚地明白,没有李先生的努力,越南华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政治地位。
他为组织北越难民南撤奔走,他促成的华青会在难民南撤和安置中挥了巨大作用,他为难民率团出国募款。他号召堤岸富商慷慨解囊去救济难民,他倾家荡产起的工业村投资公司,解决了几十万人的就业……
在平川派动政变期间,他一直与政府共患难。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代表政府去交火的地方慰问**官兵。
解决掉教派军阀之后又急流勇退,辞去所有官方职务,赢得了几乎所有人尊敬。西贡有人骂吴廷琰,说他搞独裁,搞裙带主义,骂吴廷琰的那些亲戚朋友。就是没人骂“民先生”。
生怕几位雅加达侨领不相信,桑平祥忍不住说道:“张先生,黄先生,林先生,越南**正在接受整编的几个步兵师中,第五步兵师从师长到士兵大多为华人。堤岸几个郡的警察局,警察局长华人占一半,另外几个局的副局长也都是华人。
总理办公室有华人秘书,外交部、内政部、工商部、国防部……等政府和军队部门有华人官员和军官,工投公司股东全是华人。为确保华商投资安全,工投公司设有相当于地方部队和警察的保安队,保安队几位副主管、总队长、支队长、大队长、中队长大多由华人担任。”
看着他们将信将疑的样子,桑平祥补充道:“十几个侬人安置点完全自治,有自己的民兵,跟附近的天主教难民安置村庄联防联守,手中有枪,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李……李先生,这么做政府支持吗?”
“越南华人一样是越南公民,当然支持。”
手里有枪,心中不慌!
何况越南华人手中不仅有枪,甚至有一定军权,张慕乡回头看了看几位喜形于色的同伴,满是期待地问:“李先生,我们可不可以去越南投资建一家厂,加入越南国籍,然后以越南公民身份回来继续做这边的生意?”
他们实力比越南华人雄厚,投资遍及印尼经济的第一、第二、第三产业。
香烟制造、水泥、纸浆、农产品加工、金融、房地产,什么赚钱做什么,不像越南华商主要从事稻米加工出口和生活日用品批零售。
反正入越南籍之后你不说我不说,国民政府不一定知道,去越南多少投资一点,办一份护照,留条后路。他们就像后世土豪移民美国一样,家大业大,在印尼的生意不能丢,所以想出这么个折中的主意。
李为民彻底服了,故作沉思了片刻,一脸为难地说:“修改后的新《国籍法》已经颁布施行,难度不小,但可以想想办法。另外国家独立之前柬埔寨和老挝华侨都生活在法国人统治之下的印度支那,流动性比较大,不太好区分。
如果人多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办法,先在柬埔寨的磅逊过渡一下,然后进入越南,顺理成章入籍。入籍之后,诸位的生意就变成了越南公民在海外的投资,越南政府接下来要与印尼建交,建交之后越南驻印尼大使馆就可以理直气壮为诸位提供领事保护。”
印尼跟新中国建交了,国民政府在这儿没使馆,有一本越南护照肯定比没越南护照好。
张慕乡岂能不知道这是有条件的,急切地问:“如果我们入籍,需要在越南工业村投资多少?”
“不一定非投资工业村,越南的经商环境比政治环境更宽松,可以投资房地产,可以从事金融。当然,投资实业带动就业是最好的。实不相瞒,像这样的情况我第一次遇到,政府那边没有相关政策。要不诸位稍等几天,我跟吴廷琰总理请示一下,争取尽快制定,一有消息我就让代表处及时通知诸位。”
……
送走雅加达侨领,桑平祥不解地问:“李先生,为什么不直接答应他们?”
跟在身边的时间太短,如果苏有才在肯定不会问这个问题。
李为民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不痛痛快快答应他们有两个考虑,一是答应得太痛快他们会感觉拿越南护照很容易,就像我们推动堤岸同胞入籍一样,要先把胃口调起来,这样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是这件事确实要跟吴廷琰沟通,毕竟人家持越南护照越南政府就要对人家负责。万一印尼政府对华侨的态度展到可怕的程度,建交之后的大使馆就要提供庇护,我们就要在第一时间组织船只过来撤侨。”
“真会生那种事?”
“印尼人比越南人更反感华人华侨,而且就像你知道的,有一部分华人华侨受极左思想影响,并且声势愈演愈烈,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
在人家国家闹革命,出事很正常,不出事才不正常呢。
桑平祥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问道:“李先生,这么说我们要早做准备?”
“所以我们来了。”
李为民拿起日程安排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说:“通知代表处,明天早上7点开会。”
工投公司驻印尼代表处和驻新加坡代表处,与在海外部驻其它国家的代表处不同,职员全是华人,全是华青会会员,席代表盛玉官甚至是“越华文艺研究会”成员。
想到这些,桑平祥猛然意识到李先生不是现在才做准备,而是早开始做准备了。
吴廷琰看到李为民电报已是第二天上午9点半。
一共三页,分析利弊,非常有条理,同时没隐瞒他对印尼华侨未来的担忧。
吴廷瑈接过看了一眼,不禁笑道:“用国籍换投资,办理护照时可以收取一笔手续费,反正是海外侨民,这个交易能做。”
“再看看第三页。”
要这个投资,想赚这笔不菲的手续费,政府就要承担起责任。
吴廷瑈权衡了一番,指着地图笑道:“这里不是正缺人吗,不管华人还是越南人,只要不是柬埔寨人就行。再说只这是推测,不一定会生。就算真会生,到时候完全可以做隐秘点。”
万一真出现那种情况,让在越南投资的印尼华人以政府名义出钱撤侨,但不往越南撤,往柬埔寨撤,反正两国边境几乎不设防。鹦鹉角地区和磅逊一带的华人越多,南越才越安全。
吴廷琰权衡了一番,同意道:“你回复为民,让他别搞得尽人皆知,不然阮乐化神父又要来找我。”
挖中华民国墙角,而且在国外挖,是要注意影响。
吴廷瑈心照不宣地笑道:“以防万一,一样不能让柬埔寨方面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