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顺的话刚一落下,南雁初几人还未给出什么反应,就见那地上趴着的恶鬼直接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与哭喊声。
南雁初虽然不觉得这哭喊声能伤到她什么,但还是忍不住的皱了皱眉,说了句:“别哭了。”
虽然不是在吼,但是气势却很足。
“她在哭?”钱顺一下子就跪在了南雁初的面前,疯狂的朝她磕着头。他不管地上的脏污,也不怕断裂的木屑是否会扎破他的额头,只顾着道歉自己的有眼不识泰山,“大师,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抓这位公子,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我没想杀了他,我只是不想让他破坏我的计划而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每道一句歉,他都要附带一个响亮的跪拜。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早已经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糊了满嘴。
南雁初没有立场去替李径溪原谅别人,她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了李径溪,可没想到,李径溪的眼眶也通红一片,一看就是被感动的不轻。
钱顺只觉得自己嗓子眼里都干涩的发疼,他大声的叫喊道歉,仿佛是要把自己的肝胆吐出来给眼前的人看看。
“别打我娘。”钱顺使劲的扇打着自己,似乎这样就能替他娘受罪似的,“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
南雁初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她蹲下身子,眼神复杂的看向了女鬼,两人无声的对视着,无声的交流着,沉默之中有无声的质问,也有无声的哀求。
自从被南雁初说了这么一下之后,那女鬼就真的捂住了嘴巴,不敢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南雁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对恶鬼,也会产生这种于心不忍的情愫。她见谢弋和李径溪二人就像是两个摆设一样,也不禁主动开口,做起了事情的决策人。
“行了,我刚刚那是下意识的反应,只要你娘不打我,我当然也没有虐杀弱小的习惯。”
眼前这一幕虽然荒诞,但是每个人都信了南雁初嘴巴里的话。
其中李径溪更是后来居上,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南雁初的眼神活像是在看庙里面的活菩萨。
“娘……”钱顺悲愤的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那豆大的眼泪,扑扑的往下掉。
南雁初顺势将钱顺的头往旁边摆了摆,好心的提醒道:“对着这儿喊,你娘在这儿呢。”
钱顺:……
“娘!”
“啊……啊……”就算那鬼能说话,钱顺也听不见。可是那鬼很明显是说不出话来,所以就连南雁初也没法向大家翻译。
她皱了皱眉,似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便走的离鬼近了些,并且事先声明道:“你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就过来看看,你不要激动,那个……我力气很大的,你刚刚也见识过了。”
南雁初双手打开,朝着一团空气前进。
钱顺抿了抿唇,没有阻止。他完全不知道他娘亲如今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只能靠着自己仅有的认知,幻想着她现在的模样。
那鬼果然听话了很多,南雁初刚刚因为打到了她,便知道自己是可以碰到鬼的。
南雁初强忍着不适,将那鬼的衣领子轻微掀开。果然看见了里面有用朱砂誊抄的经文字样,经文还隐隐泛着金光,很明显是在遏制着女鬼的行动。
只因南雁初见她还梳着少女的发髻,所以可以判断女鬼去世时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很可能是在钱顺尚在襁褓之中,她就已经消香玉损了。
此时她正模仿着自己儿子的举动,伏在地上,不停跪拜着,嘴巴里还“啊啊”的叫着。
不知怎么的,南雁初见到如此场景,突然就红了眼眶。
“别跪了。”她心里很是震撼,只觉得自己今天一切的害怕鬼神之说都是笑话。南雁初抿了抿唇,示意在场的几位都先出去一下。
虽说他们看不见女鬼的模样,但是南雁初还是想给她女人该有的体面。
女鬼乖乖的让南雁初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而在这具瘦弱的灵魂上,南雁初除了看见了经文,还看见了很多淤青伤痕。到底是受了多严重的伤,才能让灵魂都将此深深铭记。
南雁初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皮肤,她浑身就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有规律的鞭痕是刻在灵魂里的记忆,那是恶魔为了驯服人类而想出的恶心行径。
南雁初忍不住帮她吹了两下,再抬头时,便看见女鬼的脸已经恢复到了她人类时的模样。长得虽然不是什么攻击力很强的大美女,但是绝对也算小家碧玉,双目有神且灵动。不施粉黛尚且如此,若是上了妆,肯定更要俊上几分。
十几岁的少女,眼睛水汪汪的,也不知是盛了泪水,还是天生就是这付模样,总之她仅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南雁初,南雁初都觉得自己触摸她是在犯罪。
“看不懂……”南雁初第一次为自己的失忆而感到无力,她蹭了蹭少女身上的经文,但是那经文就像是从内而外的印制在上面,不是靠着手擦就能擦掉的。
擦不掉……就要用什么涂掉。
南雁初只能脑子简单的想到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
她咬了咬唇,如今两眼一抹黑,觉得认知里唯一的变故也就只有她自己。
她身体的恢复速度,堪称神速,那么……是不是她的血也会有什么特殊的用处?
这么想着,南雁初也就这么做了。她将手里本就攥着的锉刀往手心上一划,然后便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将血涂抹在那鬼的身上。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南雁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女鬼直接用双手把住了她的手,主动往上面贴去。
可谁知,下一秒那鬼就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直接在原地打起滚来。很明显,女鬼对她的血要更加的恐惧。
南雁初慌不择路的用衣袖将她身上的鲜血抹去,可谁知那血像是深入了灵魂深处一般,抹都抹不掉。
“啊——”女鬼发出了难以遏制的尖叫声。
一向忍受力很好的南雁初,这一会却觉得脑仁深处像是被千万根针给扎了一般,她也忍不住的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而在脑海里,过往的记忆一一浮现。
从她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
从她家钟鸣鼎食,到逐渐退出权力中心。
李思思、卢薇、魏羽兮……存善寺的事情;她那结了亲的未婚夫江屿阔;还有处处看她不顺眼的公主宋今妤……
脑子里的记忆就像是在打架,搅和的她头皮生疼。最后还是被女鬼给抱住了头,摇醒了她:“神女,神女。”
南雁初顾不得整理自己庞杂的记忆,她摇了摇头,看着有些重影的少女,最后成功聚焦在她的那双含水明目上——
“你没事吧?”南雁初问。
“我没事,我能说话了。”少女长跪不起,在刚刚她弯下腰的一刹那,南雁初也看清了少女身上的经文,都已经被她的血烧的斑驳不堪。
“我是说,你还疼吗?”南雁初从未想过自己的血,也能给她带来那么大的灾难。
少女摇头,“不疼了,而且我能感受到,那血对我没有恶意。它帮我烧掉了污秽,给了我新生。”
“多谢神女帮我,我叫桑姑。”
“外面的是你儿子?”南雁初问。
“是,是我自己的儿子。”桑姑强调道。
“你杀了棺材铺子的掌柜?”虽是问句,但是南雁初却十分肯定。
“是。”桑姑没有隐瞒,“他该死,且我也不想让我儿脏了手。”
南雁初叹了口气,没有问她为何杀人,但还是规劝道:“有鬼便有神,你这般……怕是死了也会不好过。”
“做人无趣,做鬼也无趣,我就是见了阎王也是这句话。”桑姑看着性子小,但是说话却很老成,“只愿我儿平安过完这一生,也不枉我拼死都要生下他。”
“至于我……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