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
蛇阳老人毕竟活得久,哪怕他现在实力不如罗小鱼,但他手里东西多,也深深懂得一个道理:
拖着,拖下去,就能赢。
是以,蛇阳老人哪怕没有灵兽辅助,也想尽办法地拿出各色法宝,抵挡罗小鱼的攻击。
这么点时间,他手里诸多符咒,竟然都快用尽了。
蛇阳老人满心焦急。
……
简百三则在外面,与宫灵一同,与赤练蛇相斗。
哪怕它脚下的影子里不再有分身乏术的蛇阳老人突然出现,这家伙也并不好对付。
更别提现在,金鹏顶上场面极度混乱。
蛇阳老人带来的人,不少,但绝没有驭兽宗本宗的弟子多。
——他以为,简百三会乖乖听话,但她没有。
护宗大阵已关,他人可以自由进出金鹏顶,则象征着驭兽宗弟子也来去自由。
是以,从刚刚开始,就有不少收到消息的弟子、长老御剑而来——
“非本宗弟子入侵宗门,杀!”
简百三在仓促中,余光看到一个身型高大的男子,手持重剑,与几个小柳洞人战作一团。
其实力强劲,不多时,围攻他的两个人,一死一伤。
那裸露在外,形同实体的灵魂四处逃窜。
简百三记得他,他是那个当初审判了她的执法长老。
转眼间,已经是小柳洞人,遍地尸体。
而更多弟子看着小柳洞在天上监视他们动向的人逐渐下场,越来越少,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随着金饮玉飞身而上,锋利无匹的一掌,她率先冲入了广阔长天,身后诸多弟子紧紧跟随。
御着剑,一口气飞奔而走。
——能逃则逃!
不是往宗内逃,而是往宗外逃。
小柳洞可是八大宗门之一,惹也惹不起的庞然大物,现在它来到了驭兽宗中央,谁还信驭兽宗这个不大的宗门,能在他们手中坚持下来?
更何况,蛇阳老人的目的,本就是想把宗门拱手相送。
可弟子们想要的,绝不是小柳洞手下的驭兽宗。
绝不是。
甚至,也不会想是蛇阳老人的驭兽宗。
他用做收徒,放在最上首的高椅已被不知哪个弟子在争斗中一刀劈成了两半,精雕细琢的上半截落在地上,被灵兽踩成了木屑。
而宫灵与简百三的战斗,也已经到了尾声。
宫灵的水幕能够减缓赤练蛇的速度,简百三主攻,锋利的善因已经划破了它的眼球。
现在,它已经是个瞎子了。
宫灵肩膀上的小螃蟹又“咔咔”夹了两下钳子,那赤练蛇身形一顿。
简百三长翅一振,喝道:“大黄!”
大黄脚下一片土地微微发紫,不过片刻,一道粗壮的雷柱就冲天而起。
简百三趁着它僵直,收起翅膀,从高天直直坠下,双刀向下。
青豹子·穿云裂!
宫灵在一旁一边喘息,一边看着简百三的身影。
这是如箭一般的一刀。
她看着,看了一会儿,竟觉得眼前突然微微一阵刺痛,恍惚间,甚至以为,是一根发着紫光的雷箭呼啸而去。
再定睛一看,分明还是一道白光。
宫灵心中大骇。
简百三的刀,已经成了“活刀”,她的刀法,有刀意。
这一刀,直捅穿了赤练蛇的七寸。
甚至连简百三的手肘,都深深在它的伤口中插着。
简百三收刀,赤练蛇轰然倒地,溅起一地尘土。
简百三与宫灵,同时向那方小小的水幕空间中看去。
……
“你的灵兽死了。”
罗小鱼一边攻击不停,一边道,“你高兴吗?”
蛇阳老人勉力抵挡,根本无暇回话。
可在抵挡之余,蛇阳老人突然觉得,罗小鱼的攻击变弱了。
他再抬头看罗小鱼,发现他面色不变,似乎对自己“变弱了”这件事毫无所觉。
而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一炷香的时间,要到了!
蛇阳老人持着剑,精神一振。
随着时间过去,只见罗小鱼面如金纸,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他的攻击速度也越来越快。
下一剑,蛇阳老人瞄准破绽,举剑便劈!
灵力充盈的剑锋,斩下了罗小鱼的左臂。
罗小鱼薄唇一颤,竟是管都没管落在地上的断臂,重新攻上。
可失去了一条手臂的持刀人,力量渐渐流失的持刀人,怎么与一个真正的金丹强者抗衡?
只见罗小鱼和小钢炮几乎节节败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然后降到了金丹初阶。
罗小鱼失血过多,一个不稳,踉跄地从鱼背上跌了下来,尘土和血染脏了他背后的金纹。
蛇阳老人提着剑慢慢走来,面无表情。
罗小鱼呕出一口血,笑了。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罗小鱼问,“在你杀了我之前?”
“你不该今日挑衅。”
蛇阳老人走近他,看着他,“你我并非无师徒之情。等我坐了宗主之位,你亦将鸡犬升天。不然你以为你沾了谁的光?以你之废体,小鱼峰,怎么可能一直在你手中?”
“鸡,犬。”
罗小鱼重复,“天下众人,在你眼里,不外鸡犬。我是,铜鹤是,小葫芦是,简百三,亦是。”
蛇阳老人在罗小鱼身前站定,看着这个委顿在地的少年,心神紧缩缩地一颤,又重新定了。
“修仙,求的是长生。不求长生,去看鸡犬,本末倒置。”
他举起剑。
罗小鱼的气息掉回筑基,虚弱地拄着刀,突然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真有翻云覆雨之能?”
水,有很多种。
落花流水是一种水,山穷水尽的水是一种水,画水镂冰的水是一种水。
罗小鱼现在刀下的水,是覆水难收的水。
全部的悔恨、全部的痛苦、全部的追忆、爱和遗憾,在刀下汹涌。
蛇阳老人惊恐地睁大眼睛。
时间不是已经到了么?
他怎么还能回——
宫灵在外面,心绪复杂道:“现在,根本没到一炷香的时间。”
简百三道:“熊秉厄很害怕,他急着杀了罗小鱼……但是,他太急了。”
蛇阳老人挨得太近了,他挡不住。
所以这一刀,是无处可逃的一刀。
刀尖上潮湿的水珠,重得压断了熊秉厄的脊梁。
一刀,封喉。
蛇阳老人的尸体倒在水幕上,被水打湿的白发贴在他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显得他像个普通的、虚弱的老头,而非一个野心勃勃的金丹修士。
罗小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天空,长笑一声。
“我罗小鱼,半百年来,深恩负尽!”
千万恨,不敢剖。
薄命长辞知己别,平生万事,又那堪回首?
所幸,见惯魑魅搏人,终未输,覆雨翻云手。
他握着赶来的简百三的胳膊。
眼睛已经模糊,简百三在他眼中,只有一个不甚清楚的身影。
但他紧紧盯着简百三。
但愿得,天清,人寿。
宫长老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
层层水幕陡然展开,铺在简百三身后,却传来破风之声。
罗小鱼吃力地最后用仅剩的右手推了简百三一把,站在了简百三原来的位置。
扑哧。
一根钢鞭穿透了他的心脏,收走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他轰然倒在地上,看见了金鹏顶上,更高,更远的天。
仿佛昔日,他曾和铜鹤、师父,还有简百三坐在小鱼峰的院子里过,那一天,也是一样的天,蓝得像一汪海。
小葫芦打着响鼻。
他去斟来桂花酒,一人饮了一杯,除了年纪尚小的简百三。
铜鹤说:“她都十三了,能喝了吧。”
熊秉厄板着脸,说:“不行。”
铜鹤说:“罗小鱼第一次喝的时候,也是……唔唔唔!!”
罗小鱼捂住他的嘴,温文尔雅道:“我们先去教导师妹刀法,师父告辞。”
他们笑着向院子角落的桂花树跑去,桂花随风四散,纷乱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