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魂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见自己锤炼了多年的身体轰然倒下,一只玉色蝴蝶从他的头颅中翩然飞出,抖落了翅膀上,属于他的鲜血和脑浆。 然后……它乖乖停在了简百三的肩头。 …… 那个自称柳鼎的家伙,被她的穿山玉蝴蝶杀死了。 但是他的灵魂逃走了,带着她的戒指一起。 简百三知道自己应该是中了柳鼎的什么招数,但是她已经没空自责自己的疏忽——实在是太累了。 她觉得周围都好安静、好安静,雨已经小了,打在身上又冷,又麻酥酥的。 不过,之前在虎啸山的时候,这种天气她会安安稳稳地在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屋子里昏天黑地地睡一整天,晚饭都要妹妹给她端过来。 而不会像现在一样,怀着一身的伤口躺在泥里…… 她已经尽力了。 ……希望自己不要死,猴儿也不要死,丁香也不要死。 简百三的意识就这样沉入了海底。 等到她再次恢复了意识的时候,她都有些不敢睁眼。 她生怕自己睁开眼睛,还是躺在那丛竹林边,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直到她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听见了两道熟悉的说话声。 那声音还是季丁香的声音。简百三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发现,那道声音听起来那么疲惫。 一贯活泼跳脱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让她认不出了:“猴儿师兄,那我们便在此别过吧。”
为什么要别过?在哪里别过?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她很着急,却发现身体还僵硬地疼痛着,动都动不了一下。 “你不等简百三醒来吗?”
属于季丁香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带着哽咽道:“我对不起百三。我当时太害怕了,犹豫了好久都没有提醒她。要不是我,她不会伤成这样……以后可能都……她肯定很恨我。”
为什么会觉得我怪你呢?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你最后不也是提醒了我吗? “怎么会啊!”
猴儿的声音在外面,听起来很焦急,“她也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的,我都知道!她怎么可能恨你?她可是把咱们都救了的,这都一个星期了,她肯定快醒了!师妹再等等,等到明天,行吗?”
丁香,再等我一下!虽然你的生辰错过了,但是你的生辰礼物,我其实已经做好了,不过还没来得及给你…… “我不等了,我不等了……”季丁香哭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抽泣声,情绪愈发激动,“我一看见她,我就愧疚得想去死!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要接这个任务!她原本不想来的,是我劝她的!是我劝她的!是我害了她!”
“要是她知道,她为了救我们变成瞎子了,东西也被偷走了,我该怎么说?我该怎么道歉?”
“她可是个天灵根啊!为什么上天要对她这么不公平?”
瞎子?简百三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她的眼睛早就已经睁开了,不过确实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又挣扎了一下,这次挪动了一根手指——属于她那根断臂,看来骨头已经被接好了。 又挪了挪脖子,她发现自己的头也可以动了,就是还是不能说话。 不过,丁香为什么要道歉呢?她没有怪过他们。比起死去的师兄师姐来说,她已经非常幸运了。 更何况,她在心里安慰季丁香,什么人有什么人的活法,瞎子也有瞎子的活法。 若是真的瞎了,重新回到虎啸山,以自己的实力,也能当个瞎当家了。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急促地传来。 “丁香!”
一道听着文气彬彬的声音着急地响起,“你还好吗?”
“爹——”季丁香的声音闷闷的,她可能被父亲抱住了吧。 一道略为年轻的女声也紧跟着响起:“小妹怎么瘦了这么多?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个童声也小大人似的:“小姨姨都饿哭了,要好好吃饭!”
另一个童声道:“你光说不干活!我已经会包饺子了!爹说回去给姨姨包饺子!我也包!”
季丁香终于“扑哧”笑了出来。 两个孩子一起欢呼起来,仿佛看到了天大的喜事:“丁香姨姨笑啦!丁香姨姨笑啦!”
一旁季丁香的母亲好像终于平定了情绪,“平平安安回来了就好,好。”
“修那劳什子的仙!让那些不要命的大人物们修去,你看你瘦的!”
季丁香没有说话。 传来了拍打什么的声音,那女声接着道,“你哥你嫂子已经把皮擀好了,修不了就不修了,咱们回家,吃饺子去。”
一道童声跟着起哄:“吃饺子去!吃饺子去!”
另一道童声却转移了话题:“下雪咯!下雪咯!”
原来,刚刚季丁香的娘亲,是在给她拍身上的雪。 喧闹声逐渐远去,季丁香仿佛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过了很久,随着一声沉沉的叹气,布帘子被拉开,传来了一阵刻意压低的摩擦声——她原来在一辆马车里。 猴儿师兄应该是把头伸了进来,看见她,一愣:“简百三!你醒啦?怎么哭了?”
简百三哑声道:“……没事。”
原来冬天已经到了。 而她给季丁香准备的簪子,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