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周日，简书杉盯着刑琅的衣领看了片刻，突然出声：“小琅，你的领子都穿黄了。”
刑琅愣了一下，拽着领子看了看，确实有点泛黄。
这衣服还是他离家出走穿的那套，一周多下来，虽然每晚都脱下来洗，但禁不住穿的频率太高，衣领卷得旧旧的。他险些忘记自己以前是个每天换一套的骚包玩意儿，含糊地道：“……嗯，没衣服换。”
简峋那身材看过的都知道，刑琅穿他衣服肯定大了点，只有晚上睡觉才借着当睡衣，白天便换上自己的这套，勉强能出去见人。
“换下来我给你处理一下。”简书杉想了想，从枕头下面翻出一个小布包，绣着精巧的手工刺绣的布面被打开，露出了一沓五块十块的钞票：“这里有三百块钱，下午没事就和小峋去买点新衣服吧。”
刑琅：“这……”
简书杉小声道：“我偷偷做了点刺绣活，别跟小峋说。”
刑琅诧异道：“身体都不舒服了，还做什么刺绣活？”
简书杉不好意思地道：“托周姨帮我找了点事做，总不能一直在家里躺着。”
刑琅死活不收：“这钱还是给简峋买别的吧，我不能用的。”
做零散的刺绣活能挣几个钱？
想来这三百块钱都是慢慢凑出来的。刑琅想到自己要是用了这个钱，连狼心狗肺都不如，将钱推了回去。
简书杉眉头皱起，“你都没衣服换了。”
刑琅：“好得很，没事的！我等简峋回来，问他借衣服穿。”不就是大了点吗，将上衣下摆扎进去、卷一卷裤脚就行了。
简书杉摇摇头，垂眸摩挲着零散的钱：“现在我每次给小峋钱，他都不收。我以前想给他买衣服没钱，现在做工攒了点钱，身体不好又不能出门，所以还是没法给他买衣服。”
刑琅话哽在喉口，一句都说不出来。
其实按照外面的物价，三百块钱也买不到什么衣服。
可他就是不舍得去打断这个久未外出的女人的幻想，也不忍心将她攒了很久的钱弃之如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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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块钱能买什么，要不网购吧。”刑琅忧虑地小声嘀咕着，户城的门面租金贵、人工费贵，叠加在衣服上，动辄万儿八千的，他之前买的衣服都没下过五位数，现在拿着三百块钱就像握着烫手的山芋。
简燕在学校里憋坏了，出来的时候一路左看右看，口袋里还揣着她的宝贝扳手。
刑琅憋不住想抽走扳手：“这扳手过地铁安检——”
“啪！”
“姑奶奶，谁出门带扳手——”
“啪！”
“我草！你这女的手劲能杀人吧！”
“啪！”
刑琅数次伸出的爪子被简燕大力地拍掉，他捂着红起的手背，缩在地铁座位上一个劲地吹气。简峋视线落在他身上，刑琅自觉丢脸地背过身，用脸降手背的温，偶尔偷瞄两下简峋拆了一半纱布的手。
——恢复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很多，伤口也要透气，终于不用再把手裹得像个粽子，也不用他帮简峋擦身体。
虽然那次后，刑琅只是简单地帮人擦擦后背，但他面对简峋时会突兀地不自然起来，生怕与男人对上视线。
好像多对视一秒，心脏就会不受控地在胸腔里微微乱蹿，毫不安稳。
这种情绪很陌生，他只能生涩而艰难地将其塞回肚子里，逃避地用土将其盖住。
“这是哪里？”刑琅跟在他们后面转了几班车，稀里糊涂地看向四周老旧的楼房。旁边的路牌上写着他不认识的名字，从地铁口出来四周环绕着高矮不一的楼，但高度普遍比中心城区的楼要矮些。
这里最早是一个小巷子，从服装批发小作坊起家，因为价格低廉、材质较好，在熟人间形成了稳定贸易，后来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形成特定的商圈。
为方便运输车进出，巷道被不断地扩宽，名字也被冠为一条路的名字，最后演变成了现在这样道路宽阔，四通八达的产业区域。
刑琅以前只在中心城区混，只买贵的衣服，自然没听过老户城人心里的“便宜服装圣地”——“五角巷”。
不知是否因为老房子比较多，这里竟然还是旅游景点之一，刑琅断断续续地听经过的带团导游介绍，大致了解到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便宜衣服？能便宜到哪里去？总不能便宜到一百块一件吧。刑琅不信地心想。
简峋挑了一家商城带他们进去，熟门熟路。
刑琅一进门口就看傻了眼，明明外面看起来装不了多少家，进门以后别有洞天——不同于大商厦里门店间设计感强的通道间距，这里最大程度地利用空间，五颜六色的衣服包装袋散了一地，铺到了隔壁门口也没人管，来买衣服的人几乎垫着脚从中间穿过，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鞋子尺码盒。
更有提着黑色大塑料袋和蛇皮袋的人穿行迅速，口沫乱飞地跟人砍着价。
刑琅因为好奇打量而落在了他俩后面，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稀奇的阵仗，随手翻开旁边的价位牌看了一眼，衣服标价处写着“¥698”。刑琅挑起眉，支架上又放着的“全场¥80”牌子，他捏着衣角道：“这衣服到底多少钱？”
老板正忙着跟讨价还价的人吵，转头不耐烦地道：“八十。”
刑琅：“？？？？？”
卧槽！原来衣服标签上的价格都是骗人的？！
刑琅摸了摸材质，感觉和自己以前在门店里买的差不多：“八十？这个？”
“原厂原单，不还价，不给试，十件起批。”老板噼里啪啦一通：“要就要，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刑琅愣了一下，急道：“要要要！”这么便宜，肯定要啊。他出来时自己也带了点钱，两件衣服一百六，能换穿一周，架子上的睡衣标价一百，他再顺便买件睡衣，不用一直蹭简峋的衣服。
刑琅心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正准备掏钱，忽然被人握住手腕往里拽。简峋打断道：“再看看，谢谢。”
老板“切”了一声，没再管他们。
“那么便宜干吗不买？！”刑琅一步三回头，比划道：“八十啊！”
“没见识了吧。”简燕翻了个白眼，示意人要往前看。刑琅被他俩领着往深处走，直到被铺天盖地的“低至三十元，2件起批”、“八十元3件，不还价”遮蔽了视线。
刚才的一百六能买六件t恤或者五条裤子，看起来款型还是比较潮的，随便搭就能搭两套。
我了个大草，真是一家比一家便宜！
简峋松开手，示意他们自己选，刑琅屁股上像装了火箭，哧溜一声没了影。半晌，正在看反季促销羽绒服的简峋被衣服堆后面伸出的手抓住，刑琅急吼吼地道：“过来，你过来一下！”
刑琅一路上都没跟他说话，现在不知道来了什么劲，火急火燎的，仿佛再憋一秒就要死了。
简峋被拽进一家店，老板笑眯眯地搓着手看他，刑琅抱起一摞衣服，一件又一件地贴着他的身体比划，“不好。”
“这个短了。”
“这个可以。”
“这个就应该留长点，往裤子里塞。”
……
简峋像只活体模特，被他隔着衣服来回摆弄，不明所以，但也没拒绝。察觉到简峋视线跟着自己转，刑琅擦了擦额头的汗，推着他面向镜子，然后从身后探手，架着一件上衣放在他身前。
上衣的肩线和他的肩线吻合，完美地覆盖了他的身材。镜子里的刑琅从他肩头冒出半个脑袋，嘴角咧开一个欣喜的笑，“是不是很好看？”
这是一件卡其色顺滑料子的衬衫，下面搭配简峋今天的黑色长裤正好，衬得他眉骨舒展，眸子明亮好看。
简峋捏住刑琅的手，“今天是来给你挑的。”
“不是。”刑琅摇摇头，很确定地看着镜子里简峋的眼睛，“杉姐说想看你换新衣服。”
他能感觉到女人细微表情下的含蓄感情，即使没有多说，说的那么拐弯抹角，他就是能感觉到她的愿望。
“你妈妈她很想……”刑琅不熟练地帮略高的男人压了压领口，小声道：“亲手挑一件衣服，送给悄悄就长到这么高的儿子。”
或许她开始记不清东西，开始容易疲倦，但简峋的成长是她一直深深记在心里的事。这三百块钱是女人所剩不多的心意，非常的珍贵。
所以他无法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