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警察翻开笔记本。
“蒋月柔。”
“……阮绵。”
警察看了眼旁边昏着的人,“您这防卫下手还挺狠啊。”
蒋月柔抿唇笑道:“学过一点擒拿。”
“……”阮绵心想那练家子力道和遇事不慌的心态,哪里是“一点”。
这片区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因此经常会出现飞车抢劫事件,自行车不比摩托车和汽车,没有牌照,抢完就可以丢。
警察对于此类案件早就习惯,却没想到这次是受害者拖着加害人“尸体”报的警,心想着这歹徒也该栽了,终于碰上硬茬。
做笔录的流程无甚特殊,问了问前因后果和细节,昏倒的歹徒就被铐走了。阮绵看了眼时间,忽然慌张起身,“完了!末班车!”
蒋月柔:“地铁末班车吗?”
阮绵懊恼地道:“还有五分钟,我冲一下!”
回西街的最后一班就是那辆,除此之外,阮绵只能打车。可
是打车的费用太贵了,等同于他两天晚上兼职的工资,能让他肉疼死,因此阮绵平日里拼死都会冲上末班车。
蒋月柔将提着包就要冲出去的阮绵拦下,“别担心,等会可以开车送你回去。现在赶车肯定来不及了,而且你一个人多不安全啊。”
她微笑着将阮绵往椅子上引,“脸上还在流血呢,要先处理一下吧。”
女人说话的时候似乎有魔力,轻轻慢慢的,却总能让人安心下来,显得温柔又坚定。
阮绵张了张唇,莫名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狗,脸蛋发红地夹着尾巴,听话地乖乖坐好。
蒋月柔借了简易医疗箱,准备给他清理伤口,阮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伸手道:“嘴角而已,我自己来就行。”
“你自己看不到的。”蒋月柔扑哧一笑,点了点下巴,“这里也破了哦。”
阮绵:“……”
这么一说,阮绵才感觉到下巴处火辣辣的疼,整个人终于老实了。
许久,他嗫嚅着道:“……谢谢。”
“是我得感谢你。”蒋月柔垂着眼,用消毒棉签轻柔地清理着小朋友的下巴伤口蹭到的灰,“你真的很有勇气。”
小狗在被夸奖的时候,小耳朵会折成飞机耳,短尾巴摇来摇去的,像只蓬松柔软的大棉花团。
尤其是听到漂亮姐姐这么夸,阮绵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涨得脸颊发红,“应该的!”
“但是下次不要一个人冲过去,你还这么小,万一出事怎么办。”蒋月柔被他逗笑了,“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逛,爸爸妈妈不担心吗?”
“不……不小了。”阮绵磕巴道:“我现在十六岁,都可以兼职了。”
见阮绵并未回答后半句,蒋月柔轻轻地“哦”了一声,善解人意地没继续问父母的事,“在附近兼职吗?”
阮绵:“对。”
“这里可能有点痛。”蒋月柔帮他处理嘴角的伤口,看到小狗眉心抽动,岔开话题道:“我弟弟也住在这附近。”
她补了句:“跟你差不多大。”
这附近住的都是有钱人,阮绵羡慕地心想,有钱又有这么温柔的姐姐,真好啊。
阮绵:“在户城一中上学吗?”
蒋月柔:“是呀。”
阮绵心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张脸,试图想着有没有一张脸比较像眼前的这个女人,但碍于自己狭窄的交际面,怎么都想不出来。
“他成绩挺好的。”蒋月柔无奈道:“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是不太会交朋友。”
阮绵好心安慰她道:“其实我也不太会交朋友。”
“不会吧。”蒋月柔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这么厉害。”
阮绵:“……”
姐姐你是温柔夸夸机吧,也太会夸了点。
阮绵臊得小脸发热,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也……也没有那么厉害,没人会喜欢我的。”
一想到“喜欢”,阮绵嘴角蓦地僵住,忽然笑不出来了。心里的某一处就像被尖锐的东西翻搅着,搅得翻天覆地,无声抽痛。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听到蒋月柔出声道:“有些喜欢是不会说出来的。”
阮绵:“啊?”
蒋月柔“唔”了一声:“我弟弟最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总是下楼去便利店买东西,我想那孩子应该和你一样,有在便利店做兼职吧。”
阮绵:“啊……是吗。”
蒋月柔:“我弟弟说,他不需要那个人喜欢自己,因为那个人说很讨厌他。”
阮绵疑惑道:“既然讨厌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喜欢呢,多累啊。”换做是他,如果一直被一个人讨厌,也许就没有喜欢下去的勇气了。
“讨厌难道不也是一种喜欢吗?面对真正讨厌的人是不会有心情说‘讨厌’的,反而会远远地避开他。”蒋月柔眨眨眼,眉眼中潜藏着几丝俏皮,“——或许这就是小朋友的喜欢吧,嘴巴永远没有心诚实。”
她抿唇笑了起来。
“可是喜欢就是要说出来的呀,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呢。”
阮绵刹那间愣住了,从眉眼到唇瓣,仿佛被冰冻了一般迟疑。
须臾,他唇瓣动了动,很艰难地道:“可如果,已经让那个人很伤心……”
“月柔!”
“——月柔你没事吧!”惊慌失措的人冲入屋内,高大的身影像只看见树的树袋熊,捕捉到蒋月柔的那一秒,瞬间扑上去抱住。
男人激动到就差流出两条宽面条泪,抱了一秒便飞速低头检查蒋月柔,“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这位……咳……这是警局,麻烦先生您声音小一点。”女警好不容易才追上他步伐,无奈地劝道:“都已经跟您说了,您女朋友没有事的,只是在做笔录。通知一下家人是方便来安抚她情绪。”
她微妙地看着笑眯眯顺布偶大猫毛的蒋月柔,以及受惊得比她要厉害多了的池泽笙,忽然不知该让谁来安抚谁的情绪。
“我没事。”蒋月柔摸了摸男人的后背,轻声安抚道:“我没受伤。”
池泽笙咕哝道:“……哦。”
“多亏了这孩子。”蒋月柔牵着池泽笙,看向从刚才就忽然僵硬的阮绵,“是他帮我挡住了劫匪。”
“小阮?”池泽笙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吃惊道:“你有没有受伤?”
听到“小阮”两个字,蒋月柔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地看着阮绵。
阮绵脑内仿若天崩地裂,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在两个人中间游移了几个来回,脸色变得红红白白,“所以,你说的弟弟是……”
“是我男朋友的弟弟。”蒋月柔笑道:“但也等于我的弟弟呀。”
阮绵:“……”
阮绵的神经“噼啪”一声断开,刚才隐约觉得微妙的信息一串起来,忽然变得如同翻江倒海般信息量过载。
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总是去便利店。
便利店的兼职。
说讨厌他。
以及,男朋友的弟弟……
“对了,阿晏也来了。”池泽笙道。
阮绵猝然抬起眼,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面容苍白的少年许久未见,却还是漂亮得让人心跳乱了套。那般奇异的颤动,转瞬间发酵成燎原的大火,汹涌到一发不可收拾。
“……”
终于反应过来的阮绵眼底漫着血丝,好似要将他吃了一般恼怒,“你……”
所有被误解、被隐瞒的感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压抑,变得如同刀刻般尖锐锋利,阮绵就差扑上去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按在地上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总是不告诉自己,为什么不再联系自己。
然而话到了嘴边,一时变得奇怪而滞涩,只剩下委屈到泛红的眼眶,和轻微发抖的躯体。阮绵拳头紧了又紧,踏前一步想要将他拽住。
池晏和他对视了一秒,在他伸手前,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