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晏。”
池晏微微抬头:“怎么了?”
池泽笙的视线在他脸上梭巡了片刻,笑着出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端着筷子的指尖顿了顿,他轻声道:“没什么。”池泽笙盯着他,满脸欲言又止。
他的弟弟今天一直都是这副略有心事的样子,本身池家的吃饭规矩是食不言,但池泽笙看着池晏这副样子,隐隐总觉得需要说上两句。
池泽笙:“你们学校国庆也放了七天假吧,你不出去和朋友玩一玩吗?”
他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弟弟其实这么多年来多是对玩乐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偶有几次出门,还是被阮绵拽着去的。
但他心里其实不希望弟弟始终这么拘着自己,结合了上周和阮绵的促膝长谈,池泽笙话到嘴边,下意识地伸手入口袋摸索了两下,改口道:“你不和小阮出去玩吗?我这里有……”
“暂时不需要。”池晏摇了摇头,“小阮这几天回b市了。”
池泽笙摸着套票的手慢慢地搭回了桌边:“……哦,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知道弟弟今天虽是面色平静,可周身上下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什么了。
——年轻人谈恋爱,都是有些不适应。
更何况池晏和阮绵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又在热恋期,池晏也难得被动了此情绪,或少地失了些沉稳。
池泽笙无声地笑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的弟弟多了些自己以往都没怎么看到过的状态,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蛮有趣的。
……真好啊。
池泽笙出声道:“你不和她一起去吗?”
池晏垂着眼帘吃了口菜,细嚼慢咽,“有课题作业。”
池泽笙:“课题作业是不能带过去做的吗?”
池晏:“嗯。”
池泽笙:“嗯?小阮不是和你一个专业的吗?她的课题作业不也——”
筷子放了下来,池晏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似乎对他谜之执着要自己去b市而有些不解。
比起池泽笙,显得稍浅一些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眉间微微皱起。
“不太方便集中精神。”
这个“集中精神”必定是指做课题作业时需要集中精神,至于为什么不和阮绵一起去,也许是两个人之间私下有了一定的交流,具体是什么,池泽笙也不得而知。
可是为什么去b市就难以集中精神……即使不细细思索,也不言而喻了。
这句明明很正经且有理有据难以让人反驳的话,却听得池泽笙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睁睁地看着池晏收拾完碗筷,向他颔首示意便回了房间。
池泽笙:“……”
他突然觉得,不知为何被弟弟正经严肃如同讨论研究课题的对话,无形地秀了一脸。
阮绵脑袋在车窗玻璃上磕了几下,直接磕醒了。
赶早班的飞机,一下飞机又在候车区排了许久的队,打着哈欠上了出租车,一上车便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奈何刚好赶上b市的国庆旅游高峰期,车堵得要命,一路上嘀嘀哒哒喇叭声不断,阮绵眯着眼看向了计费表,心想着果真花钱如流水,比起出门还不如赖在床上睡懒觉,伸手就有吃有喝,还有亲亲抱抱,顺便还能和池晏抱枕热炕头。
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阮绵兴致勃勃地掏出来解开锁屏。
【“下车了吗?”】
节假日这么早起床还给她发消息的,也就只有熬夜通宵枯萎得如同败狗、约她吃早餐的杨韵雅,或是自己家贤良淑德品貌端正的宝贝男朋友。
这条果然是后者。
阮绵拇指动了动,飞快的回了一条:[“没呢,还在车上,路上堵死了。上堵死了,原本四十分钟的路程,估计要翻个两三倍的时间。”]
“嗯。”
阮绵想了想,嘴角漾起了些笑意,佯装抱怨地发过去一条。
“池晏,我好无聊啊……坐在车上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都是昧着良心说出来的话,如果让杨韵雅看见了,十有八九要戳着她的脑门数落:“你还不知道干什么?回回出去吃饭就忙着低头看手机,玩游戏,抢我的排位,有没有人性啊?”
虽是抱怨,但阮绵这句话缱绻意味十足,句尾甚至带上了点撒娇的感觉。
“睡一觉,多休息。”
阮绵啧了一声,心知池晏肯定是想着自己起床比平日里早,要远程监督自己多休息。但是她都睡了一路了,自接到池晏的消息开始,她的困意便已一扫而空,甚至还想越过电话线,穿到那头,讨要个黏黏糊糊甚至会引得气息紊乱的早安吻。
“刚睡醒,不想睡了。你现在在干嘛?”
那边回得很快:「“整理资料。”]
阮绵在心里“哦”了一声,看到这几个字,刚想说清醒了,结果眼皮又要困得抬不起来了,仿佛可以透过屏幕看到池晏一本正经、神情淡漠地搜集资料整理资料的俊脸。
阮绵低低地笑了一声。
想着池晏那副清冷的样子,突然很想把自己的男朋友那张素白不容侵犯的脸……变得眸光略暗,神情隐忍且压抑,挣扎又沉沦,最后却只能硬生生被自己拖拽着跌入欲望深渊的模样。
她向来爱玩,尤其爱逗池晏,每次看到池晏那副想要又难以启齿的模样,简直恨不得将池晏吞下去,笑着缠住那人的腰。
想想这一周,过得真是水深火热又浓情蜜意。
明明这人每天都睡在身边。那两天的神情恍惚、没精打采的样子全数被池晏看在了眼里,也许在无形中又由着他给自己心里加了点克制的枷锁,之后阮绵怎么撩都没用。
阮绵又爱玩新鲜的,多次脸流满了泪,满心的不甘还是在疲惫之下化为轻烟,极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卷土重来,锲而不舍。
——直到今早被人从被窝里捞起来,擦完脸穿好衣服送出门的时候,心里都还藏着几丝还未被满足的渴求。
阮绵:【“怎么办,我这才出来多久,就想你了。”】
准确来说,是只有几个小时而已。
阮绵:【“要不,我现在回去?你来接我?”】
手机震了一下。
【“别闹。”】
阮绵噼里啪啦地打字:【“我哪里闹了?我认真的,池晏,我——”】
弹出来的电话界面打断了她输入到一半的消息。
阮绵笑嘻嘻地接通了电话:“喂?哪家的小帅哥,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阮绵。”那边低沉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不是说要去b市看看叔叔阿姨吗?”
“……”阮绵哑火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心知池晏不陪她来,果然是这个原因。
阮绵的父母年少时期是居住在b市的,因此和易家就这么认识了,即使之后去了户市发展,逝后的墓地还是选在了b市。
看看花还是不是那副盛开的模样,看看旧家附近青葱的梧桐树还有没有在了。
看看那些故人和深埋在记忆里的细碎片段。
阮绵上次本是想着气一气那个快要成她姐夫的戚澜,才说“国庆回b市”看看的话。但是转念一想,除了每年固定的几次祭拜的日子,确实也要回去看看了。
虽然逝者不可追,她的父母如果还在,肯定也还不希望她过于记挂不可挽回的过去,快快乐乐毫无伤感地生活下去。
……还是去看看吧。
阮绵也有些想他们了。
池晏这个人,心思总是细腻到令阮绵发指,阮绵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个人肯定是怕自己被看见一些难得低落丧气的情绪,有他在也可能有些不太好说的话之类的。
索性留了一分距离,让阮绵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可这样,还是温柔得让她觉得:即使没有这个人陪在身边,却也依旧能感觉到掌心相触的陪伴。
正如过去的十一年一样,从未有过变化。
阮绵哎了口气,“行吧,那你洗干净,等我过几日回去疼你。”
阮绵扑哧一笑,看了眼正儿八经坐在前排抱怨着堵车真厉害的司机,压低了声音,“要记得想我啊,我可是每天都很想你的。”
阮绵仿佛可以想象到那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配合地低低“嗯”了一声。
阮绵木着脸,仿佛从生死劫里走了一圈出来了,拿着杯子喝水的手都在抖。
易嘉见她这幅样子,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后背,习惯性给自家怎么都仿佛长不大的弟弟顺个毛,“唉……这真的是……我们没想到你来那么快。”
阮绵僵硬地撑住额头,上下牙都在喀喀喀打颤。
她艰难地吸了口气,声音沙哑地逼出来一句:“戚澜那个混球,怎么又养了这么多条狗……”
易嘉:“平日里都是拴着的,今天刚好想着节假日,阿澜就打电话叮嘱我们,最好把狗带出去溜溜,省得关坏了。”
“……”狗有没有惯坏她不知道,但是阮绵觉得自己要被玩坏了。
她一进门,就被以为是主人回来的大型犬类接二连三地扑了个正着,吓得直接哭爹喊娘,就差蹿上树顶了。
直到易嘉将狗都寄放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拴好,并且将阮绵从高处劝下来。阮绵这一颗心,才稍微放下来了点。
戚澜真是有一个值得可歌可泣又执着的爱好。
阮绵边抖边扶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依稀还能听见犬吠声,崩溃地转头看着易嘉:“姐,它们不会挣断绳子跑回来吧。”
易嘉温声:“它们很乖的,只是嗅到陌生人的气味会叫而已。”看到阮绵脸色发白,她又补了一句:“放心,不会断,很结实。”
“不过——”易嘉想起了什么,笑着抿住了嘴唇,“你和你的那位……感情很好呢。”
阮绵:“啊?”
易厌高:“连最害怕的时候都在叫他的名字呢。”阮绵:“……哦。”
叫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阮绵早已记不清,但是想想看,怕是也只会叫池晏了。
要不是这次有正事,她可能当机立断,一个快递就就把自己打包寄了回去,严严实实地塞进池晏的怀里。
“你的那位?”戚澜刚将犬类用具收拾好,就听到了这句话,脸上略带着笑意看向阮绵:“谈恋爱了?”
“呃……”被点名阮绵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到易嘉温柔地将戚澜推进厨房里,“别问啦,小阮想说的时候肯定会和我们说的,阿澜你快处理一下这炸得一团乱的厨房吧。”
戚澜听说阮绵来了,想动手给她弄点东西吃,谁知手忙脚乱外加抢救蹿上树的阮绵,炉子开了都没来得及关,回来的时候,厨房已经……百炼成钢了。
等到白色的衣角越过了拐弯处,没了影,易嘉才轻舒了口气。
阮绵端着水又喝了一口,“姐,没事的,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公开。”
易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说不说在于你,但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阮绵:“……嗯。”
易嘉:“这次,他没有和你一起来?”
阮绵:“他有点忙。”
她没说“池晏想多给我留点私人的小空间”之类的话,就是因为——这是两个人之间,没有言说的小秘密。
似乎只有到现在,阮绵才真正感觉到了,两个人是相互了解的。
彼此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谈恋爱之前恨不得天天找池晏的茬,但是习惯性地在其他人面前总是会给池晏多留点面子,心情类似于“我可以欺负他,但是你们不可以欺负他”的幼儿园小孩儿心理,虽然这些“欺负”被池晏注意到了,都会不置可否。
可阮绵就是乐此不疲,哪怕现在在一起了,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逗池晏太有意思了。
现在想到这个小秘密,明明这个人不在身边,也仿佛开心得像吃了口蜂蜜,甜丝丝地渗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