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周伟用力呼吸,费力地想拉住鹿溪的手。
鹿溪怨他,不肯如他所愿。
“你让书韵叫我来,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哪怕这人要死了,她也不会同情一分一毫,这些年她和鹿玉梅水深火热地狱般的生活,都是周伟造成的,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男人,即便他死,他也是满身罪孽。
周伟眼里的希冀逐渐覆灭,他费力抬起的手,也缓缓落了回去。
“小溪……”他虚弱地张着嘴,想说话,可半天上不来气。
鹿溪看他这难受的样子,怕他下一秒就嗝屁,于是拿起氧气罩,准备给他怼回去。
可周伟却突然呼吸正常了,奇怪的是,他的脸色也变得祥和慈善,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鹿溪,“小溪,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鹿溪觉得他这样子不太正常,转身就想去叫医生。
“小溪,别去,你坐下,陪爸爸一会儿。”
听到周伟的声音,鹿溪扭头看他,周伟脸上带着笑意,伸手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小溪,你坐下,爸爸有话要跟你说。”
鹿溪半信半疑地坐了过去,她不动声色打量周伟,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非常怪异。
“你妈妈她……她还好吗?”周伟问。
鹿溪回神,很冷漠地说:“她已经有新欢了。”
闻声,周伟眨了下眼,“哦,那她开心吗?”
“你希望她开心吗?”
周伟表情一颤,目光虚无地盯着病房的天花板,“还是希望的吧。”
鹿溪心脏紧缩,喉头泛起涩意,她不明白,既然当年已经决定出轨,如今又何必做出难过自责的样子。
“小溪,有件事,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周伟收回视线,目光复杂落在鹿溪身上,鹿溪被他看得后背一寒,“什么事?”
她紧张到神经都绷了起来。
周伟喉咙滚动,好半天,才缓缓说:“你其实不是我和你妈的女儿。”
鹿溪:“?”
猛然的,她想起那天鹿玉梅给她打电话时,她气不过地朝鹿玉梅吼,说她才是鹿玉梅的女儿。
可当时鹿玉梅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鹿玉梅说:你早就不是了,不,应该说,你从来就没有是过。
因为这句话格外刺耳,导致鹿溪当时就心如刀绞,所以记忆犹新。
“当年我和你妈头胎也是女儿,可因为胎里不足,呼吸都很孱弱,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而那时隔壁床正好有个女人她也生了女儿,她的女儿很健康,作为接生大夫的我,和你妈妈一合计,就把你和我们那个女儿调了包。”
周伟痛苦地还原着当年的真相,而鹿溪就像听天书一样,惊恐不定地直勾勾盯着周伟。
她和鹿玉梅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到头来告诉她,她竟不是鹿玉梅的女儿?
“你换到我们家后,一直很乖,你妈时而欢喜时而忧愁,但总得来说,她对你还是相当满意的,后来,我们想要个儿子,可第二胎还是个女儿,你妈妈就开始疯魔,说肯定是你在诅咒她,诅咒她不能生儿子。”
周伟说着,呼吸又重新开始有点急促,他张着嘴,目光四处游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没一会儿,他情绪失控,朝着病房胡乱嚷嚷:“小溪,是我害了你,小溪,小溪,你在哪里,爸爸想你……小溪……”
周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还四处探寻的手,也啪一下摔了回去。
鹿溪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她惊恐地盯着瞪圆了眼死不瞑目的周伟,毛骨悚然地不停往后退,仪器发出的警报声像炸弹倒计时一样。
鹿溪被冲进来的医护人员推走,周书韵紧张担忧地表情若隐若现,鹿溪浑身发冷,仿似病魔缠身。
“姐,姐,姐?”周书韵焦急地声音一声催着一声,鹿溪在剧烈的摇晃下回过神来。
视线重新有了焦距,映入眼帘的是周书韵忧心忡忡的脸,“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鹿溪张了张嘴,深吸了口气,“书韵。”
“姐,爸走了。”周书韵突然扑进鹿溪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没一会儿,周伟的现任妻子带着他的三个孩子来了,他的父母也颤颤巍巍地跟在后面。
整个过道,撕心裂肺地哭声绵延不绝。
怀里周书韵的眼泪湿透了鹿溪胸前的衣服,她像个雕塑一样,僵在这里一动不动。
医生们推着周伟的尸体去太平间的时候,鹿溪看着那盖着白布的身影,看着围在四周叫苦连天的人,看着周书韵扑过去连声叫爸的悲戚绝望样……
她突然浑身发寒,周伟死前最后喊的小溪,难不成是他和鹿玉梅当年合谋换掉的那个女儿?
这么说,周伟到死唯一觉得愧对的,也是他至今下落不明的亲生女儿?
那她鹿溪算什么?
这一夜,漫长到鹿溪等不到天亮。
晨曦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的时候,周家已经开始准备周伟的葬礼了。
鹿溪拒绝为周伟披麻戴孝,周家人大骂她不孝,周书韵却是很能理解鹿溪。
“姐,我知道你没办法原谅他,那你就在我房子里待着好不好?”
鹿溪的神经绷得死死的,临近崩溃。
她摇头,“我要回靖城。”
周书韵不知道周伟最后跟鹿溪说了什么,导致鹿溪情绪这么激动,她也不敢问,听鹿溪要回靖城,她也不阻拦,急忙安排车送她。
鹿溪当天下午坐上去往靖城的飞机,晚上落地,她一下飞机就直奔安悦小区。
安悦小区这会儿大部分住户都已经睡下了,鹿溪表情阴森地敲开鹿玉梅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王建兴,他一看满身风雨的鹿溪,吓了一跳,“小溪,你怎么来了?”
鹿溪脑子里紧绷着一根弦,她一声不吭踏进门,“鹿玉梅呢?”环视客厅,她看向跟过来的王建兴。
王建兴神色紧张,“小溪,发生什么事了?”
“让鹿玉梅出来。”鹿溪声音嘶哑,表情相当瘆人。
王建兴吓得急忙去卧室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