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十三现在很后悔,具体一点的话就是非常后悔。
在将几人送到房间后,小姑娘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好像完全不担心苟十三和阿飞会不会捅出篓子来。房间周围一片寂静,举目所见竟没有一个人,那个贾明也不知道被小姑娘带去了哪里,偌大的院落里居然只有苟十三和阿飞这一人一狗。
多么奢华的配置,但这从某些角度而言应该称得上是好事,苟十三在院子里四处晃荡,即使是爬上树荡秋千都不见有人出来制止,好像这幕后之人对他们极其放心,要么是笃定他们不能发现什么,再要么就是坚信,无论这一人一狗如何折腾,都翻不出这幕后做局人的手掌心。
事实上......好像还真是如此。
从下午到晚上,只有两个侍女敲响了院子的大门,给阿飞和苟十三送来两份食物,晚餐装在食盒里,每一道菜都相当精致。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夜幕降临,漆黑的夜色笼罩大地,正如那女孩所言,玉峰山庄晚上并没有点灯的习惯,往外一看黑黢黢的一片,天上没有月亮,树丛房屋湖泊落在眼里都是黑不溜秋的一团,在这样的环境下行走,只怕会直接一头栽进沟里。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阿飞不是盲人,苟十三当然也不瞎,两人的眼睛虽说不能彻底适应黑暗,但在夜里视物多少还是绰绰有余,但这山庄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苟十三只觉得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见。阿飞虽没有明说,但看他揪着苟十三尾巴毛的手,几乎就能得出一个令人害怕的结论——
那就是阿飞也看不清。
这已经能称得上是邪门了,苟十三在心里暗暗后悔,他们是在吃完饭后不久便离开了院子,本来是打算先四处逛逛,能引出幕后之人当然最好,就算不能,也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回去。谁能料到这才刚入夜没多久,四周那繁复曲窍的建筑物便宛如被墨水浸透的枯枝,层层叠叠将他们彻底包裹。
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阿飞和苟十三都不敢用轻功,一来是这黑灯瞎火的大院子,就算站在最高处估计也看不出什么;二来......他们都不清楚这山庄的底细,用轻功踏上高处,简直大咧咧的就像一对活靶子。
白天记下的路线图确实有点用处,但这点用处极其有限,苟十三意识到那个女孩带领他们游览的院落不过只是整个山庄的冰山一角,他们在方才乱晃的时候或许早就迈入了先前从未涉足的场所,为此自然看什么地方都陌生的很。
“.......”苟十三拽了拽阿飞的裤脚,等他弯下身来,便伸出爪子在阿飞的掌心比划出一个字。
水。
那女孩说过,山庄里所有的溪流都是源自中央的湖泊,既然如此,只要找一条水流,然后顺着流向便能找到白天去过的地方,刚好他们的目的地也是假山石,如果找对的话,正好可以过去看看。
阿飞捏了下苟十三的爪子,示意自己明白了。
周围愈安静,他们便愈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一贯喜欢摇尾巴的苟十三,都下意识地把尾巴悄悄垂在腿侧,生怕摇晃生出半点风声。
阿飞半蹲着,视线在此刻几乎失去了作用,黑暗里隐隐约约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这是水流经过落差击打在石上的声音,声音不大,估计这石头上还覆盖了一层青苔。
听到水声,那剩下的就好办了。
阿飞和苟十三的听觉都相当敏锐,寻声辨位并不困难,唯一困难的就是在路上需要不断小心脚下的地形,防止一不留神就踩进人家的花圃。
能以一剑抵万敌的剑客和修狗,最后却因为摸黑走夜路摔了个狗吃屎,传出去后只怕是真的要贻笑大方。
水流声逐渐变大,淅淅沥沥的响动好像就在耳边,苟十三忍不住动动耳朵,他现在只感觉自己耳朵里面湿漉漉的,这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听得他耳根发痒。
走在前头的阿飞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伸手在前方轻轻摸索了一下,随后伸回手来,将湿漉漉的手递到苟十三眼前。
前面就是溪流,他们已经到了。
这条水流被灌木笼罩,周围还有无数郁葱的树丛,即使是在白天,光用眼睛看一时半伙只怕也知不道这条溪流。苟十三嗅了嗅水流的味道,这水是活水没错,但和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个湖泊一样,这里面也没有活物。
真是奇了怪了,谁家院子里的水域不养点东西?不光光为了好看,就算按照风水玄学而言,让一池水就这么空着,实在是有点不得劲。
一阵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天地间仿佛这剩下这一点动静。
正当苟十三全心全意辨认水质时,阿飞却忽然侧身,一手按上腰间剑柄,周身气势锋锐如剑刃,虽然看不见,但他的视线还是直直地朝向一旁的树梢,仿佛只要那边再来点什么动静,他便会直接拔剑出鞘。
树上有人。
苟十三差点没反应过来,毕竟在和平年代生活了二十来年,现代生活几乎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警惕心,判断敌人大多只能通过系统自带的战斗音乐。从刚刚开始,苟十三的系统便一直安静如鸡,他也没往这方面想,谁料到就在他和阿飞的身边,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风吹树梢,树叶沙沙,系统还是一声不吭,看来这树上的应该也是友方单位。
可即便如此,苟十三也不敢掉以轻心,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稍微一丁点的犹疑可能就会让他们丢掉性命。阿飞的青锋赫然在手,冷冷的铁条透出一丝令人胆寒的银光。苟十三和他交换了个眼神,阿飞一甩手腕,剑端直晃晃地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蛇,苟十三则微微压了压身子,下一秒整只狗像一枚炮弹一般嗖呼一声窜上了大树。
他爬树的动作又快又轻,在黑夜的遮掩下简直就像一只金丝猴,三下两下爬上树梢,张嘴就准备咬住树上人的裤脚。
苟十三暂时还不想咬得自己满口血,故而是咬住了那人的裤子,除非那家伙不介意光着腿在黑夜里玩跑酷,那么十有八九挣脱不开。
阿飞守在树下,他的耳朵就是最好的眼睛,一人一剑往那一站,就彻底截断了那人下树后的全部退路。
他们已经这样配合过很多次,这次也绝对不可能失手。
“嘶——”苟十三只听见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用极轻的气音嘀咕了句,“你这可是要咬死我了,我这条腿废了,你瞧着赔?”
放屁!!苟十三自己下的嘴有多少力道他自己心里门清,这点劲非但没出血,甚至连油皮都不带破的!
“哎哎哎,等等等等,”男人一见苟十三还有继续使劲的打算,赶忙伸手要揪苟十三的后颈皮,然而这狗子只一缩脖子,男人便抓了个空,“是我是我,别咬了!”
苟十三眨了下眼,这声音他听着熟悉,正是白天遇到自称贾明的那人。贾明见苟十三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只能苦笑着在喉咙处按压了几下,再次开口时嗓音却变成了司空摘星,“我不就是给你套了一回麻袋吗?想要报仇也不至于挑这个时候吧。”
司空摘星?
苟十三微微一愣,司空摘星趁机抽回自己的腿,“就算你真想报这一麻袋之仇,过两天没准就有人帮你报了也未可知。”
这话什么意思?苟十三皱眉,蹲在树杈上等司空摘星解释。
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多花点时间听听他的解释也无可厚非,苟十三很有自信,司空摘星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他的速度和阿飞的剑。
“下去说吧,你的那位朋友估计已经想杀了我了。”司空摘星说话声音不大,夹杂在风声里听不太清,“我来这儿也算是受人所托,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你们。”
苟十三点点头,阿飞就在树下等着,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司空摘星见苟十三的态度终于有些软话,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用他之前提溜修狗的手法拎住苟十三的后颈,见他没有反应后从树上窜了下来。
阿飞不知道树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苟十三和白天那人一同下来,就大致猜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苟十三一落地就俯到水流边漱口,他咬了一口司空摘星的裤子,现在感觉嘴里全是泥巴和草屑,不过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他还是伸出爪子点了下水。
【物品名称:这就是水啊你想啥】
【物品简介:可以喝,但建议不要在水里洗澡,如果你不想这里所有人都能在水中发现狗毛的话。】
系统说的话向来不好听,但也能从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小姑娘确实没有骗他,这里的水流都是互通,狗毛可以顺着溪流前往中央湖泊,再通过湖泊流淌进整个山庄。
苟十三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个山庄主人真想要他的命,那么他就去那中央湖泊里狠狠搓一遍身上的皮毛,他现在正值掉毛期,每天狗毛乱飞得就像一棵黄色蒲公英。
阿飞手里依旧握着剑,只不过剑尖朝下拄在地上,司空摘星抹了把脸——他现在用的这张□□实在是太丑了,哪怕是丁点细微的表情都会让这张脸丑得惨绝人寰,“这附近没人,我已经四处探查过了。”
“汪汪汪。”苟十三把沾水的皮毛抖赶紧,示意司空摘星有话赶紧说。
“我说你不必记上次麻袋的仇,是因为.......”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蹲身弯腰,掀开衣襟露出自己后颈下两节脊骨的位置,怕苟十三看不清还特地往前凑了凑。
他的背脊处有一条细细的红色丝线,蜿蜿蜒蜒宛如一条极瘦的虫,就这样安静地趴附在司空摘星的背部。
“看到了吗?”司空摘星拉上衣服。
看到了,可这是什么?
司空摘星看出了苟十三和阿飞的疑问,他叹了口气,“是毒。”
“六天内若还没有解药,我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