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十三下山时才发现,这片树林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大。
太阳渐渐西沉,在树丛的缝隙中隐约能看到山脚下城镇的灯火,苟十三发现阿飞对附近的环境可谓是相当熟悉,几乎没有走一步多余的路,当一人一狗到达城镇内的客栈,天色居然还没有完全黑透。
不知道是不是宵禁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似乎在提防着什么。阿飞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他前几天过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幅模样,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希望这种感觉只是他的错觉,阿飞低头看了眼苟十三,那狗子好像什么也没感受到,只是自顾自地在他脚边追着尾巴绕圈圈,好像为终于离开树林而感到高兴。
阿飞把剑调整到一个方便拔出的角度,随后向前推开了客栈大门。
客栈大门没有落锁,只是半掩着露出一条缝隙,可这也关不住里面传来的喧闹声,苟十三竖起耳朵,他的听力比阿飞还要好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几乎就贴着他的耳朵。
刀柄砸桌声,吆喝声,中间撞杯声,叫骂声,喝酒调笑声,百千齐做,阿飞把门一推,这些声音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一下子就把苟十三淹没在了里面。
“......”
阿飞站在门口,左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和预想的一样,客栈里的确坐满了人。然而就在那刚刚一瞬间,客栈内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无数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男或女的家伙全把目光投向了阿飞,苟十三被这些目光刺地一愣,随后忍不住往阿飞的腿后躲了一躲。
这种感觉就好像上课回答问题却不知道老师讲到了哪里,只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享受全班同学注目礼,更不要说那些人的目光,可比学生们的眼神要凶恶的多。
这些人身上大多佩戴着武器,乍一看当真是一屋子的亡命之徒。
如此场景,真可称得上一句群魔乱舞。
好在这种目光聚焦并没有持续多久,似乎是认出了阿飞和苟十三并不是他们要等的人,客栈内说话声渐起,该喝酒的喝酒该骂人的骂人,客栈内部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种热络的氛围。
阿飞面色不改,径直走去掌柜台前要一间房,他的经济并不宽裕,自然也租不起最上等的房间,好在他和苟十三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个地方住便谢天谢地了。
掌柜满头大汗,大概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今天这个阵仗,柜台前摆着三四条湿漉漉的手巾,看来他已经流了不少汗。当阿飞带着狗要求开一间房时,掌柜甚至都没有计较苟十三的问题,只是颤着手取出一个木牌递给阿飞,随后摆摆手让他们赶紧上楼。
苟十三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家黑店,现在看来,掌柜估计也算得上是受害人之一。
阿飞并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打算,接过木牌就准备上楼,他的房间在三楼末边,苟十三跟在他身边一蹦一蹦地上台阶,这家客栈的台阶大概有段时间没有维修了,台阶高低不平,走上去还有吱呀吱呀的声响,这些小问题对人类而言不算什么,但对狗而言可就有些麻烦了。
窗外黑得彻底,偶尔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不过很快那点灯火也消失了。整个城镇漆黑又安静,好像生怕露出一点光,从而吸引了那不知名怪物的注意力。
“嘭!!!”
大门再一次被撞开,苟十三被声音吸引,站在二楼楼梯上往下瞧。这回的来人是八个身穿红黑衣服的男人,面容肃穆,一丁点笑意也无,好像有谁欠了他们十万两白银。为首的那人衣饰反而更加简单,身材极高,看长相大概二十来岁,脸上有三道深深的疤。
后面的四个人抬着一个体积颇大的黑漆木箱,几人一进来那木箱便被放在了地上,听这玩意落地的声音,里面的东西倒好像并不是很重。
客栈这回是真的安静了。
大厅的所有人都住了声,盯着那八个男人的眼神就像淬了毒的刀子,倘若眼神有形,这几人只怕已经被凌迟了不知道多少片,然而为首的男人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站在原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对着客栈众人朗声道,“谁是掌柜?”
这个问题差不多就是废话,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个在台子下面快要缩成一团的老头就是这家的掌柜。
“......”掌柜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抖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来这里取样东西,”男人对掌柜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微笑,大概是他不常笑的缘故,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渗人,他把那张纸在掌柜面前抖了两下,“我来带句话,“好久没见,孙堂主可还记得我吗?””
掌柜的冷汗几乎要把衣服浸湿透了,他扶住柜角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子,咬了半天牙好不容易开口道,“你果然是上官金虹的好狗,你来取什么?”
“本来只取一样东西,但现在得取两样,”男人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低声道,“一样你偷走的东西,还有一样是你的命。”
“是吗......可那也未必!!”掌柜突然暴起,先前一直藏在柜下的手宛如一条毒蛇般突然窜出,食指中指弯曲成爪直袭男人的喉咙,他们之间距离很近,这一招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
可男人却依旧躲开了,他的脖子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后一仰,随后悍然拔剑出鞘,他的剑很快,剑身席卷着怒风,只一下便削掉了掌柜的两根手指。八壹中文網
刚刚还怕地浑身流汗的掌柜此时却死死咬牙一声不吭,有些肥胖的身体灵巧地出人意料,他双手往下一按,掀起柜台砸向男人。这好像是一个讯号,大厅里坐着的所有人突然暴起,以包围之势提起各自的武器冲向那还站在大厅中央的七个红黑衣服的男子。
苟十三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他原以为掌柜所惧怕的就是这些凶神恶煞的客人,实际上却恰恰相反,掌柜和这些客人实际上是一伙人,而他们真正要防的应该就是那来讨债索命的八个男人。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苟十三趴在栏杆上看得尽兴,几乎要把大半个狗头都探出去,阿飞站在旁边抓住狗子的前爪想把他拉回来,被卷入这种混战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快点离开为妙。
不过一条狗为什么会对这种场面感兴趣?
这场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掌柜那边的人确实多,但战势却很明显偏向另外一方。掌柜在掀翻柜子后就准备从窗户逃跑,可他却算漏了一步,那就是他面前的对手压根就不怕死。
男人直接挥剑砍断木柜,其中有几片木屑只差一点便会划破他的眼珠,然而即使这样男人却没有丝毫退却或犹豫,反而剑势如电,直接封锁了掌柜的全部退路。
其余的人也没有多费口舌,客栈内刀光剑影让人眼花缭乱,苟十三一只爪子被阿飞拽着,一边念念不舍地往下瞅。那剩下七个人的剑法路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出剑极快,大多数都是一剑封喉,这就导致客栈大厅的人倒了大半,地上却并没有多少飞溅的鲜血。
掌柜和用剑男子的交锋也结束地很快,或者说是单方面的碾压倒更加合适。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再多的人也不过只是垂死挣扎,男子两间竖劈,下手干净利落又狠毒,直接削掉了掌柜两只手掌,随后剑锋一转抵上咽喉,那利刃还微微陷进肉里,苟十三看得仔细,分明有一道蜿蜒的血线从掌柜白胖的脖子上缓缓而下。
“东西呢?”
“......”掌柜喘着粗气,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要昏死过去,但奈何男人掐住了他的穴位,就连昏迷都变成了一种奢望,“荆无命,你这个只会当狗的人!你如果杀了我!就永远都不知道那东西藏在哪儿!!”
被叫出名字的男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对身后其他人做了个手势,其他人收到命令,开始在客栈内翻找起来。
掌柜脸色愈发惨白,他很清楚,如果荆无命一行人真的搜出了东西,那么他作为唯一知情人的价值也会彻底消亡。作为曾经那人曾经的手下,掌柜很清楚,上官金虹从不留没用的活口。
荆无命并不在意掌柜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脑子里只有今晚需要完成的任务,只等其他人找到了东西,那他的剑就能顺利割下掌柜的头颅。
他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二楼楼梯上那带着狗的年轻人,在经历了这样一场血案,年轻人的脸上却无一丝恐惧,就连他身边的狗也是一声不吭,直直地盯着楼下的场景,这种反常让荆无命有些警惕,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计划中出现不可控的因素。
现在刚好又到了收拾残局的时候。
荆无命的剑刃还嵌在掌柜的脖颈里,只对着那些四处搜查的人使了个眼色。
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