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王医生。”对面的中年女人冲着柏思骏打招呼，“你马上要去北京了吧？”
柏思骏感到身体不受控制，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王医生，8床的病人醒了！”
“好，我现在就去。”
到底怎么回事？柏思骏试图动身体，却发现被牢牢禁锢住。
“王医生好。”
“好。”
走进病房，柏思骏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摆脱束缚上。
“霍奶奶醒了？”这个叫“王医生”的身体发出声音，“昨晚睡得怎么样？”
柏思骏所有挣扎的动作，因为听到“霍奶奶”三个字，停了下来。
“睡得挺好的，谢谢大夫。”
眼前这个老人是那么熟悉，柏思骏在霍水仙的桌上看过无数次她的照片。
“手术安排在下周一，我看是您自己签的字啊？”
“哎。”霍奶奶慈祥的笑着答道，“我家孙女在上学，马上高考了，不能耽误她考试。”
“您这、好吧，我会告诉这层楼的护士多注意您这床的情况。”
“哎，谢谢大夫，谢谢啊。”
走廊上，一个女孩儿飞快的擦过“王医生”的肩膀。
柏思骏顿住。
王医生回过头。
扎着单马尾、穿着校服的霍水仙冲进了病房。
王医生转过头朝电梯走去，柏思骏拼命挣扎，突然！
他能动了！
霍水仙。柏思骏心里喊着，朝病房跑去。
“你怎么来了？不在上学到这里来干吗？谁跟你讲的？”霍奶奶的声音传到了门口。“赶紧回学校去！你在这里又帮不上忙。水仙啊，你听话，你马上要高考了！”
柏思骏在门口停下脚步，看到令他心碎的一幕。
霍水仙直挺挺的站在床尾，低着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掉的狠了，就伸手抹一抹。听到霍奶奶让她回去，就拼命摇头。
别哭。
柏思骏想上前，手刚推开门，一阵天旋地转——
“早，王医生。”对面的中年女人冲着柏思骏打招呼，“你马上要去北京了吧？”
柏思骏感到身体不受控制，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王医生，8床的病人醒了！”
“好，我现在就去。”
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刚刚的场景！
“王医生好。”
“好。”
走进病房，柏思骏皱紧眉头，观察着周围。
“霍奶奶醒了？”“王医生”问着一模一样的问题，“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挺好的，谢谢大夫。”
果然是重新又来了一遍。为什么？
走廊外，柏思骏看着擦肩跑过的霍水仙，想要拉住她——果然还是动不了。
在走到电梯前时，可以动了！
柏思骏快速走到病房，忧心的看着里面。突然灵光一闪，小心的推开了门——
“早，王医生。”对面的中年女人冲着柏思骏打招呼，“你马上要去北京了吧？”
柏思骏感到身体不受控制，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只要推开病房的门，就会自动循环。
为什么会这样？
接下来，柏思骏在在不同进度上又做了几次尝试，终于发现了几条规律。
第一，只要是与霍水仙无关的事情，他便可以自由行动，哪怕是刻意跟在霍水仙的身后。
第二，只要喊霍水仙的名字、或是暴露在霍水仙面前——比如他没戴帽子和口罩，或者是周围的事情与霍水仙强相关——比如，非王医生工作状态去看霍奶奶。就会直接开启循环。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则？
穿着王医生外壳的柏思骏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霍水仙昨晚回学校收拾了行李，今天一早就来到了医院。他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可是看着她那么纤弱的身体沉默快速的做着这么重要的决定，还是很想上前抱抱她。
病房里，小姑娘不知道跟奶奶说了什么，然后羞答答的站起来，跳起了舞。隔壁床的大婶也鼓起了掌。
她竟然会跳舞！
柏思骏看着少女霍水仙僵硬又豪迈的动作，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感到心疼。正在这时！霍水仙有个旋转的动作，目光看向了门外。
柏思骏连忙躬身，却不小心撞开了门。他紧紧皱眉，回想着这次会从哪里开始循环，可是没有！
没有变化。
“王大夫来啦？”霍奶奶笑道，“我家水仙蒙古舞跳的好吧？”
“王医生”悄悄望向霍水仙，小姑娘羞的一脸通红，连忙坐回床边，低着头。
柏思骏目光骤亮！
……我一共就只见过他三次。一次是他、是在病房门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王医生！
不，原来是我自己！
柏思骏心跳如鼓。
“王医生，快到16床来！”
“来了！”
果然，柏思骏突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奇怪，刚是要去哪儿来着？”
“怎么了？”护士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大概昨晚加夜班有点累。”
王医生开始正常工作。
他身体里的柏思骏仔细回想霍水仙说过的话。
第二次是在什么时候……
……一次是在走廊，他给了我一盒点心……
走廊，点心。
吃过饭，霍奶奶睡着了，霍水仙小心的走出来，走向楼梯间。
柏思骏忧心的看着她，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他知道，这一次，她还没有选择跳楼，而是和前两天一样，从一楼到顶楼来来回回的走。霍水仙发现了一种平静的发泄方式。
天知道，每次看到她走向楼梯间，他有多么的害怕。
然而更可怕的是，柏思骏的自由状态似乎会随着循环的次数减少。
第一天，他带着点心在楼梯间的不同楼层偶遇了霍水仙四次，都是直接进入循环。第五次循环一开始，柏思骏就完全失去了意识。等意识恢复，已经到了第二天。
他没有想清楚关键点，只能第二天继续偶遇霍水仙。三次后，突然失去了意识，直接来到了第三天。柏思骏对数字何其敏感，再也不敢随便尝试。
“王医生，今天你不是休息吗？”
“对，一会儿就回去。”
“好，快回去休息吧，看你最近精神都差了很多。”
柏思骏的精神状态似乎反应到了王医生的身上，可是他丝毫不感到抱歉。如果可以，柏思骏阴暗的想，他如果能一直控制王医生的身体就好了。
他不想面对次数越来越少的循环。他害怕！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这还是不是他生活的那个世界。可是高中时代的霍水仙在这里，他绝不能让霍水仙发生意外。
“不，不对！”
有一个很重要问题。
霍水仙为什么会突然想跳楼？
后天就是霍奶奶准备手术的日子，如果手术不顺利，霍奶奶不会活那么久。如果手术顺利，霍水仙根本不可能有跳楼的想法。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按照霍水仙的表述顺序，第二次偶遇一定是发生在她跳楼之前。如果按照循环次数递推，今天剩下两次，明天就剩下一次了！今天和明天就非常关键！不，明天甚至无法开启循环，就是今天！
柏思骏从未感到过这么紧张。走来走去，一不小心碰倒护士手里的保温杯。
“对不起！”
“没事儿没事儿，幸好豆沙汤是凉的。哎呀，你这个点心应该不能吃了。”
点心。
柏思骏看着地上打湿点心的暗红色液体。
“红豆沙？”
“对！这是食堂的。这几天都有，天气热，我们都打了当饮料喝。王医生是不是还没吃饭，哎！王医生？跑这么快……不对呀，他今天不是休息吗。”
明白了！
柏思骏都明白了！
不是偶遇不对，是点心不对。
“王医生？”后勤办公室的负责人看到他，起身打招呼，“过饭点了，还没吃饭啊？你吃什么我给你搞。”
“不用，还有豆沙吗？后厨门锁了，我想进去做点东西。”
“豆沙倒是有。”负责人虽然一头雾水，还是道：“但是你不能进去啊，医院有规定的。”
“拜托你！我给我女朋友做的，我动作很快，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
“你有女朋友啦？”负责人露出八卦的眼神，指了指桌上精美包装的点心，“我这有买给我孙女的好点心，你拿去！”
“不、不行，一定要是我自己做的。”
“这甜蜜劲儿！”负责人拿起钥匙，对“王医生”小声道：“你想做什么你悄悄做，到里面搞！”
“你是想做什么？”
“豆沙糕。”
“哎呦，我这煮的豆沙汤，太稀恐怕做不了。我给你重新压份豆子，你晚点来做。”
“不行！”柏思骏一口拒绝。
负责人被他语气吓到，“那、那要不加点面粉？”
柏思骏紧皱眉头，“好！”
混了大量面粉的豆沙糕，这已经不是豆沙糕了。柏思骏小心的控制着糖油比，只希望味道不要太糟糕。
“王医生，看你这熟练程度，在家常做饭吧？乖乖，你们医生这么忙，回家还自己做饭啊？”
柏思骏左右看看，对负责人道：“刚才你桌上点心的盒子能不能借给我？”
“这有什么问题。”负责人一溜烟跑去拿来。
“真的谢谢你帮忙。”
“嗨，多大点事儿。虽然违规，但你这不也没做什么嘛。上次我闺女的事情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多留心检查，我闺女病情就要耽搁了。这点忙算什么！”
柏思骏闭眼。
王医生是个杰出善良的人。他为自己之前想夺取他身体的阴暗想法感到抱歉。
霍水仙看着消防门，深吸了一口气。
忍住，霍水仙。走出去就不能再哭了，要记得保持平静，奶奶需要你！
刚推开门——
“啊！”
“你在这里！”柏思骏紧张的抓住门把手。
“您好。”霍水仙怯怯打招呼，让开路。
穿着王医生壳的柏思骏，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霍水仙紧张的抿唇，准备走开。
“等等！”
“啊？”
“这个给你。”
“不用了，大夫。”
“拿着。”柏思骏想摸摸霍水仙的头，想到这是王医生的手，还是忍住。“你的舞跳得很好。真的，我没有笑话你。”
“……谢谢。”
“加油……小姑娘。”
“嗯。谢谢您。”
看着霍水仙离开的背影，柏思骏再度失去意识。
“叮铃铃铃……”闹铃响起。
柏思骏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在卧室躺着。这是王医生的家！
不对，他为什么在家里？
柏思骏连忙冲出屋子，拦截车子去医院。
明天做手术，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逼的霍水仙要跳楼？
“王医生你怎么来了？你昨天晕倒了，今天还不好好休息！”
“我没事！5楼8床的病人情况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8床那个老年人早上突然吐血，手术提前了。”
“什么？！”
“哎，你——病了还来，不要命了。”大夫小声嘟囔着。
手术室！在8楼！
柏思骏一口气跑到8楼，手术正在进行中，霍水仙却不在。
霍水仙！
你在哪里！
不对，楼梯间！
柏思骏痛骂自己愚蠢。
十一楼拐角。
霍水仙沉默的打开玻璃，风迅速灌了进来。
她缓慢的爬上窗台，看着外面的景象。
外面的屋子好小。
车子好小。
人也好小。
这么小的人，却能有这么多的痛苦。
霍水仙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楼梯间的门忽然打开。
“站住！”
一推开门，看到这样的场景，柏思骏目眦欲裂，双眼通红。
霍水仙回头。
“你刚才是打算跳楼吗！”他强忍着恐惧与怒气。
霍水仙沉默的看着他。
不对！不能这样！柏思骏。冷静一些！语气温柔一些！这是小霍水仙，是个小姑娘。别吓到她。
柏思骏不断告诉自己。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情绪。
“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勇敢的女孩子。一定不会做傻事的对不对？”
“你奶奶的手术快结束了，很快就会恢复健康，她要是知道你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一定很难过。”
霍水仙摇摇头，眼泪流下来，“奶奶进去很久了。她们都说她年纪太大了，熬不住的。”
“谁们！”柏思骏怒问，随即赶紧将语气柔和下来，“我是医生，你是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别人的话？”
“……我相信你。”霍水仙哽咽。
“那你先下来，你可以站在旁边透透气，但不要站上去。”
霍水仙没有动。
“站在那边太危险了，我真的很担心，你下来好不好？”
“奶奶是知道我不打算上学了，才气吐血的……”霍水仙眼泪不断往下流，“她要是走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我想跟奶奶一起走。”
“不要胡说。”柏思骏心疼的红了眼，“你奶奶一定会没事的，你也不会一无所有。”
“你以后一定会拥有最美好的未来。你会有你亲爱的丈夫、可爱的孩子，你每天都会感到特别幸福、特别快乐。过来，别让他们失去你。”
别让我失去你，别让我感到恐惧，霍水仙。
柏思骏悬着的心直到看到霍水仙双脚站在地上才放下来。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他最后看她一眼，快速朝走廊走去。
时空沧桑，唯有爱是唯一的神话。
时空永恒，找到了爱的人获得了灵魂的平静。
桃林村的夜晚安静祥和。霍家小院里，柏霍夫妇相拥而眠。
突然，柏思骏睁开双眼。
在看到妻子就在怀里时，他长舒了口气，在她额头印上深深的一吻。
“嗯……柏思骏……”霍水仙闭着眼睛，嘴里含糊。
“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好乱的梦哦。”
“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梦见了小时候的柏思骏……”
“小时候的我？”
“嗯，你真的太不听话了。我终于知道如意像谁了。”
“现在我们都听你的。”
“嗯。”
“睡吧，明天孩子们都回来了。”
“嗯，那我要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好。”
夜晚的陶林村寂静神秘。
这样温柔的地方，也许真的有神明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