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霍水仙津津有味的看完了《开学第一课》，深受触动。修修改改，制作了一份新学期的课程表。刚贴到教室的墙上，就看到菊晓苗一脸铁青的走了进来。
两人才一对视，菊晓苗就哭了起来，样子委屈极了。
“怎么了？”霍水仙连忙出来，“怎么回事？”
菊晓苗边哭边摇头，说不出话。
“妈妈！”菲菲跟在身后冲了进来，抱住菊晓苗的大腿，喊得惊天动地。
屋里人听见动静，都赶忙走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柏思骏问。
菊晓苗听到柏思骏的声音，又扫了几个孩子一眼，赶忙擦眼睛。可是那眼泪就像山里的溪流一样流不尽，接连着落了下来。
“妈妈，我不要跟爸爸走！我要你，我就要你！”菲菲尖锐的哭喊声听的众人不自觉紧张。
菊晓苗蹲下抱住女儿，母女俩哭成一团。
“小苗姐，菲菲。”霍水仙安抚的抱住两人，“柏思骏，帮我倒两杯水。”
“你陪她们，我去菊婶家看看。”倒完水，柏思骏说道。
霍水仙感激的点点头。
等菊晓苗彻底平静下来，霍水仙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利有了新的相好，那个女人不能生。”菊晓苗抹着眼睛，“他把菲菲要回去是为了堵他妈的嘴。他妈都跟我说了，还劝我要抓紧机会挽回他，以后再生一个。”
霍水仙气的颤抖，“凭、凭什么？”
“当初我俩是协议离婚的。只要我同意离婚，他就多给一点抚养费。现在他说，他一分钱都不给了。我要起诉就起诉，我不起诉他也要起诉，反正我没工作没学历，法院肯定把菲菲判给他。”菊晓苗抱紧女儿，“水仙，你说我怎么办。我真以为他是想女儿了。我真以为他变了……”
“妈妈你别哭！”菲菲伸手擦着菊晓苗的眼泪，眼泪兮兮道：“以后我再也不找爸爸了。我以后只要妈妈，我再也不要爸爸了。”
小姑娘的声音听得霍水仙眼眶发红，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别慌。”
“他说菲菲年纪小，哪怕选了我在法律上也不作数。要是真判给了他，我怎么办，我女儿怎么办。”
“他说判就判啊，你别被他吓到了。”霍水仙当即打开微信，“小陈不是学法律的吗？他肯定知道的多一些，我们问问他。”
“对、对！”
“他现在就在村里。手机上也说不清楚，这样，我们去趟村委。菲菲，乖宝贝儿别哭了。你答应姨，乖乖在家里等好吗？”
菲菲点点头。
“大满、江若星、小满。”霍水仙挨个点名，“你们带着菲菲，饿了自己拿点心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嗯！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菲菲姐！”
“对！绝对不让任何人把她抢走！”几个男孩子郑重发誓，听得霍水仙不知该哭该笑。
自刘叔退下之后，小陈就一直忙得连轴转。蓝莓种植项目通过了审议，他反而更加忙碌。从联系技术专家到去外省实地考察，小陈事事亲为，成熟了不少。
可是乍听到菊晓苗的事情，他也如同霍水仙一般，开口就暴露了娘家人的身份。
“简直欺人太甚！”小陈晒的黝黑的胳膊青筋暴起，“他以为他是谁！”
霍水仙忍不住扶额。“小陈，你可是学法律的，专业点！”
“对对！”小陈冷静下来，叹道，“最近一直在研究蓝莓，我都快忘记我是学法律的了。小苗姐，虽然我学的不是民法方向，但我有认识的同学。等我咨询咨询她，一收到消息就答复你。你别怕，我们肯定尽最大努力帮你。”
吃过晚饭，小陈给了回复。
霍水仙去菊晓苗家，商量到很晚才回来。夜色里，柏思骏站在门口等待。
“怎么在这里等？”霍水仙走近他给他扇了扇，“不怕蚊子啊。”
“你买的花露水很好用。”柏思骏说道。
霍水仙点点头，眉头依旧紧皱。
“孩子们已经洗漱好了，陪我走走？”
“嗯。”
“律师怎么说？”
“律师说，菲菲才五岁，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她是女孩儿，判给母亲肯定会更好一些。”霍水仙挠挠头发，“可是，小苗姐生活在村里，我们现在收入不稳定，这里的教育也比不上城里。这一点对我们很不利。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
霍水仙努力平静自己的怒气，“还有就是刘利，他的新对象不能生育。如果他们结婚了，这反倒可能会成为他索要菲菲的优势。凭什么，这明明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凭什么要拆散菲菲和小苗姐！”
柏思骏安抚的拉起霍水仙的手。
“别生气。我认识很不错的律师，在南省很有影响力，准备起诉就告诉我。”
霍水仙看着他，沉默半晌说不出来话。
“怎么了？”
“柏思骏。”霍水仙突然红了眼睛，哽咽道，“我错了。”
“什么错了？”
霍水仙艰难的吞咽了好几口，才颤抖的说道：“我该继续读书的，我该去学个医生学个经济或者学个法律的。我怎么会这么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是，就能帮到别人。我明明什么都做不到……”
霍水仙低着头，眼泪大滴的往下落，“桂川奶奶身体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带着小苗姐养鸡，其他的也想不到……现在、现在要是没有小陈，要是没有你，小苗姐受了欺负，我、我也……”
霍水仙所有的混乱情绪被鼻尖的热气打断。
柏思骏吻了她。
在她这样泪眼模糊、满心懊恼的时候。
她愣住了。
一眨眼，一滴完整的泪水流过脸颊。
“你每次哭，我的心里都很难受，这次尤其难受。”柏思骏把她抱进怀里，“如果我们没有认识，你这么难过的时候，这样怀疑自我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会做些什么？
霍水仙认真的想。
只能咬着牙挺过。
也许会在很多个夜里，反复的看着天上的星星。不敢去想自己是否选择错了，是否有如果。
也一定会更加小心、更加努力的生活。八壹中文網
“我变了是吗？”
“两个人相恋，一定会发生改变。”柏思骏亲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但这是好的改变，你有了个可以安心说话的人。”
这句话让霍水仙再度泪崩，她紧紧地抱着柏思骏。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现在真的开始后怕。在这之前，我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甚至想到你，我更加后怕。霍水仙心里说道。
为什么拥有比没有拥有还令人感到不安？
因为发现，自己过去的顺利可能只是幸运而已。
柏思骏的安慰霍水仙听得懂，他说这是好的改变。不是的，她开始变得依赖他了。
“后悔什么？”柏思骏轻笑声自她脑袋上方传来，“要是后悔没有继续读书，完全没有必要。有一点你可能不认可，但我十分希望能安慰到你。”
“什么？”
“西方有一种观点，认为教育从来都起不到培养人才的作用。教育的作用，更多的是被拿来筛选人才。这是人类教育模式的局限性造成的。你继续读书，就一定能成为优秀的医生或者律师吗？其实结果是不确定的。人们只有在适合自己的方向上才能做到最好。这一点，你很早就知道了，虽然你可能没有察觉。”
霍水仙离开柏思骏的怀抱，不解的看向他。
“你告诉我，世人都做正确的决定，你只做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厉害的话，但是我很清楚。不仅清楚，我还知道你说的对，做的也对。”
霍水仙鼻子发酸，“可是我刚才说我后悔了。”
“所以我制止了你。”柏思骏拉起霍水仙的手，哄道：“这是我作为男朋友应该尽到的责任。不让你哭泣，赞美你，守护你的所有闪光点。”
霍水仙破涕为笑。
“心情好点了吗？”
“嗯。”
“那就好。”柏思骏点头后，语气严肃了起来。“霍水仙，你心里只有你和菊晓苗的养鸡大业，一点也不在乎我们俩的事业，对吗？”
霍水仙一愣，“我们俩的……有机食品专供？”
“对。方案初步成型了，有些问题还需要讨论。等菊晓苗的事情结束，下次，你要和我一起去开会。”
“我。”
“犹豫什么，想当甩手掌柜？”
霍水仙摇摇头，坚定道：“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的。”
谢谢你给我认识你所在世界的机会。谢谢你对我的安抚和肯定。谢谢你守护我的闪光点。哪怕只有这一丝光，我也想尝试和你一样闪亮。
菊晓苗的事情最终也没有闹到法庭。
村委知道菊家的事情之后，一人一口，就把消息传了出去。刘家有个姑奶奶就住在桃林村，老人家当年竭力撮合刘菊两人，如今看他们闹成怨偶心里早就有些过意不去。这回听说了这事，带着几个老婶去刘家一通骂，直骂的楼上楼下都跑来看热闹。刘母害怕几人再去刘家老家闹，当即逼着刘利承诺不再去找菊晓苗麻烦。
小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庭外和解”，直呼神奇。
“村里人啊，人面大似天。只要刘利他老娘还想回老家过安生日子，做事情就得留分寸。”老村委说的理所当然。这事情，就是他告诉刘利姑奶奶的。姜，总归是老的辣。
“王叔，抽烟。”小陈乐呵呵的递烟。王叔也是村里最大的桃子养殖户，当初为了说服他改种蓝莓，小陈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攻坚多时才见成效。
柏思骏倒是不太欣赏这样的结果，“不怕有后患？打官司赢面很大，抚养费也会一分不少。”现在变成村委做主，几方立了字据，以后刘利也不用给抚养费了。
霍水仙反倒觉得这样最好，“虽然没有抚养费，但是小苗姐心安了。经过这次，她是彻底不想跟刘利有任何牵扯了。要是以后刘家再闹上法庭，没有抚养费这点反而能成为我们有利的条件。”
柏思骏勾唇，“霍小姐很机智。”
霍水仙看着院子里几个孩子玩的开心，叹口气道：“等菲菲长大了，自己能做选择，应该会好很多吧。还有小苗姐，为防后患……”霍水仙说着又停了下来。
柏思骏正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柏思骏，明天去开会，我需要准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