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衣人将最后一贴药交给侍女，动了动酸痛的腕子，叹息一声：“苏灵快醒来了……你们魔君如何？”
侍女道：“还没醒。”
说罢便带着药退下。纸衣人走到床边撩开床帘再次给苏灵把了把脉，果然已经快要恢复正常，便要离开，手腕一紧，低头看去，她已经睁开了眼。“醒了？！”
纸衣人惊喜地赶紧把床帘挂起来，又将她扶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苏灵一开口声音便喑哑无比，纸衣人倒了杯水递给她，这才好了一些。“那可太久了，差不多有整整一个月。”
纸衣人将她身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又说起闻人舟为她泡药澡，苏灵神色一紧：“他没事吧？”
“放心吧，昏倒过去如今都是好的了，以后才有的他受的。”
“会怎样？”
她不自禁地握紧杯子。“这么关心他？”
纸衣人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他是为我。”
“那确实是为你，他的经脉之中如今寒气极盛，平常没事，但是夜里很痛苦，夜本就寒凉，一入夜他便会觉得全身僵冷，但并不会很严重，尚且能忍受，不过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是圆月，届时阴气最盛，他周身会被寒霜覆盖，寒气从外到内、从内到外，先是从脚心感到冷，直至这冷意蔓延到头顶，全身经脉都被冻住，他不能运功，这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要怎么解决？”
苏灵没想到这么严重，听的心里一沉，一阵阵的抽痛。“需找到这世间至阳之地将寒气逼出来。”
“至阳之地在何处？”
“青峰山有一处！”
纸衣人看着她的反应，却没想到她竟然毫不犹豫地说了好，叹息一声道，“算了，其实还有个地方有。”
“……”苏灵睁大眼仔细盯着他，仿佛不管他说的是天上还是地下，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地去。“析云谷！”
**闻人舟从床上幽幽转醒，愣了一会后立马就要掀被子下去，他要看看苏灵怎样了，却听到门一声轻响，外边的光亮透进来少许，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他与她对视，看着看着，眼眶便红了，声音沙哑地道：“醒了？”
苏灵点点头坐到他床边，让他好好躺着，见到床上的五床棉被，心脏仿佛被人揪了起来，她凝望着他憔悴的眼眸，眉梢的冰霜还未消散，她还从未见过他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冷不冷？”
她慢慢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冷的彻骨。闻人舟摇摇头，看到她红了的眼眶知道肯定是纸衣人告诉她了，用手捏了捏掌心里的小手，感受到那上边的温热，彻底放下心来，丝毫不在意经脉上附着的冰霜，笑着道：“不冷。”
“骗人。”
苏灵用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默了默后抬起头道，“闻人舟，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以为你看得出来。”
她看出来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意？但是苏灵不敢相信，也不确定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想来想去，只觉得荒谬，不是因为他的喜欢而感到荒谬，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闻人舟正色道：“苏灵，我在这世间活了很久，遇见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你并不特殊，相貌、身形、性格、身世，这世上甚至有与你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苏灵沉默地听着。“可是我只喜欢你。”
“也只喜欢上了你。“不是你就不行。”
他字句斟酌停顿，意图将自己炽热的心直接捧到她眼前。人们都说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闻人舟却觉得可笑，因为这些人只会短短活几十年，他们并不知道，千百年来，有很多人都会奇妙的几乎相同。他就见过太多，太苍尹曾告诉他，不必在意，反正他永生，便不用留意这些巧妙的契合。他也真的这样做了。于是从此以后，世人在他眼里都成了“世人”，每个人没有自己独特的样子，不过就是“人”而已。可是苏灵不同，苏灵就是苏灵。起初跟着她从困欲塔逃出来确实是为了找龙骨恢复自由身，可是却也好像并不是，正如他的龙骨进入苏灵体内，与她没有半分排斥一般，他也不排斥她，他允许这个渺小的人类与自己这种强大的真龙同行。后来事情便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他见到了太多样子的她。她蹲在河水边、走在小路上、与普通人谈笑、坚持自己的本心、在深夜里一次次的沉默、修行时的倔强与顽强，还有与途中遇见的一些人别离、被打倒了再站起来，一次又一次。他就陪着她，一直陪着她。他见到了完全的她，从此后一抬眼便不见凡尘，只见她。其实情爱说白了就是这种东西，一眼看到便确定，这人是你的，她与其他人不同，你要与她同行，也许只是走一程，但也许……可以到永远。苏灵看进他的眼，突然有些仓惶地道：“我没喜欢过人，也没被人喜欢过，我，我怕我做的不好。”
闻人舟一直都轻笑着牢牢握住她的手：“你不需要做的很好，在我眼里，你做什么都很好，高兴时也好、不高兴时也很好，我都喜欢，苏灵，你很好很好，遇见你，真的很好。”
他们都是被这世间抛弃的孩子，独活在这世间，各自走了很久很久，碰到了太多挫折，然后才相遇。闻人舟清楚苏灵心里的那根刺，那是被师尊和师门背叛抛弃的心结，不过他有信心彻底解开这个结，他有信心让苏灵好起来，毕竟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都会好的。苏灵凝望着她，其实在她心中，闻人舟正在渐渐转换角色，正从一个合作伙伴变成一个真真切切的身边人。她也并不太了解自己的心，不懂怎样才算喜欢，可是她很清楚闻人舟也是这样慢慢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愿意为了他敞开自己的心扉，也愿意为他去学会真正地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