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光曦的风波还没有彻底平静，郜国长公主俱文珍死在御书房的消息又令天下震惊。
据宫中传闻，俱文珍被女帝贵侍吕青所杀，女帝赐死了吕青，告慰郜国长公主。
这种话哄一哄普通老百姓还可以，但对于文武百官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她们相信，吕青无论如何，都是没有敢对郜国长公主下杀手的胆量。
而真正凶手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女帝显得越发阴沉暴戾，朝中大臣，除了司赋宁，几乎没人能从她御书房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今日不同寻常，向来对司赋宁态度不一般的女帝，罕见地发了怒。
“你不是说史姝真可以胜任吗？”
“现在是怎么回事？”
女帝将奏折摔在了司赋宁的脚边。
“史姝真成了叛军首领了！”
“这就是你说的人才吗？”
女帝冷冷地看着司赋宁。
司赋宁心中疑惑，按照她对史姝真的了解，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才对，史姝真出什么事情了吗？
女帝冷笑道：“既然史姝真没这个能力，那朕就派你去处理此事！”
司赋宁没有犹豫地接下来，正好她也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比起女帝，司赋宁当然更信任和偏向于史姝真。
回府之后，司赋宁收拾东西，很快带着女帝拨给的两千人前往云州。
亲了亲临月回的额头，又抱了抱两个小崽子，司赋宁心中安定了些。
司赋宁身边还跟着女帝派过来的官员，户部尚书杜兰秋。
杜兰秋更像是女帝派过来的一个监视司赋宁的人，毕竟谁都知道，司赋宁和史姝真之间的关系。
骑马前进的路上，杜兰秋慢慢说道：“还希望司大人秉公处理此事，切莫因私人感情耽误了正事！”
司赋宁目不斜视，面不改色：“无需杜大人提醒。
杜兰秋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我这也是担心司大人，司大人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
司赋宁冷嗤一声：“杜大人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女儿吧！”
杜兰秋顿时脸一黑。
杜兰秋的女儿杜鸿影成为了最近印度城内除了储光曦和郜国长公主之外，最新和最热门的娱乐话题。
杜鸿影拒绝了名门世家的嫡子，追求七公主凤云琅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
司赋宁的那一句话成功堵住了杜兰秋的嘴，接下来的一路上，杜兰秋一句话都没说。
越发接近云州，司赋宁越发感觉到了不妙。
云州空气干燥和土地因为缺水而龟裂，村落荒无人烟，连鸡犬的声音也没有，路上甚至还有人的残骸。
司赋宁沉下来脸，提起了警惕之心。
杜兰秋则是皱着眉，看着路上的残骸。
突然，道路两旁蹿出了不少的身影。
司赋宁定晴一看，不由得喉咙发紧。
眼前的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了。
她们饿得爬行在地上，一层干枯的皮包住骨头，两个眼睛凸出来，显得格外的可怕。
“饿……饿……”
她们双眼无神，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这一个字。
司赋宁微顿，准备让人分发些干粮给她们。
“不行！”
杜兰秋眉目一厉，呵斥道：“不能给她们！”
“理由。”
司赋宁看向她。
杜兰秋脸上流露出一抹嫌恶，“这些人身上指不定带着什么脏东西！不能给她们！”
司赋宁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杜兰秋渐渐心虚，但又觉得自己没错，扩大了声音：“本来就是！你都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万一她们有什么阴谋呢？而且她们身上的脏东西万一传给了我们怎么办？”
杜兰秋的话，令身后的士兵们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脸上流露出愤怒。
“她们饿的都站不起来了，能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
司赋宁难以维持冷静，语气一点儿也不客气：“你还是个人吗？”
杜兰秋脸气得涨红：“你……”
“我什么？”
司赋宁眼底含着几分骇人的冷意。
杜兰秋不敢再说话了，愤愤地偏过头。
司赋宁让人给她们送了吃食。
那些人什么表情都没有，只知道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往嘴里塞。
见此，杜兰秋嫌弃地道：“真不懂礼貌！”
司赋宁额心暴跳，杜兰秋是想找死吗？
司赋宁她们继续前进，然而那群百姓却拖着腿跟在了队伍后面。
杜兰秋像是扳回了一局似的，幸灾乐祸地道：“看吧！那群人跟上来了，甩不掉了！活该！”
司赋宁对着后面的士兵道：“没事！她们跟着，就让她们跟着吧！”
“是！”
杜兰秋皱眉，她实在搞不懂司赋宁是怎么想的，她叫住了那个准备转身的士兵：“站住！直接把她们轰走，不愿意走就杀了！”
那个士兵显然有些震惊，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司赋宁。
司赋宁脸色冷下来，“你只需要遵循我的命令，下去吧！”
那士兵松了一口气，迅速消失。
杜兰秋脸色难看：“你什么意思？司赋宁！”
“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
“我是在帮你处理麻烦！”
杜兰秋震惊地看着司赋宁，似乎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
司赋宁压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吐出一句：“你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杜兰秋哽了哽，不再说话，眼神有些心虚。
一直到云州的刺史府，那些人都紧紧地坠在后面。
云州的刺史府再次让司赋宁大吃一惊，破败的甚至不如胤都的乞丐窝，这样的地方，竟然是一州刺史所居住的地方。
天色昏暗，司赋宁她们依旧没有看见人影。
她们原地在刺史府大门口安营扎寨，那群百姓就在距离她们不远处安静地看着。
司赋宁看着她们，突然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酸涩。
士兵们为杜兰秋和司赋宁上了晚膳，三荤三素，都是些家常菜。
杜兰秋挑剔地皱起了眉毛，“就吃这些吗？”
司赋宁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她想到了杜兰秋似乎是蔚州刺史杜如风的弟弟，从小生活在富贵之家，不说山珍海味，但一定是大鱼大肉。
这些对于普通人已经称得上豪华的大餐，对于杜兰秋而言却略显寒蝉。
司赋宁莫名想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吃不吃？”
司赋宁冰冷的目光刺向杜兰秋。
杜兰秋迅速地拿起了筷子，只是表情仍带着嫌弃。
第二天的时候，司赋宁终于见到了史姝真。
她只身一人从刺史府走出来，将司赋宁身后两千装备精良的士兵忽视了个彻底。
司赋宁抬头，却发现随着史姝真出来，刺史府的高墙上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影。
不是士兵，只是百姓。
她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骨瘦如柴。
“史姝真，你可知罪！”
司赋宁还没来得及说话，杜兰秋就趾高气昂地道。
司赋宁：……
“知罪？”
史姝真似笑非笑，她一直紧紧地盯着司赋宁。
“我何罪之有？”
杜兰秋刚想说话，就被司赋宁踹了一脚小腿肚子，顿时哀嚎一声：“啊啊……”
“司赋宁！”
“你要干什么！”
杜兰秋捂着小腿，目光愤恨地盯着司赋宁。
司赋宁想，如果杜兰秋此时手中握着一柄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捅死她。
“不该你说话的时候别说话！”
司赋宁看了她一眼。
杜兰秋顿时气得面目狰狞，还想争论什么，就被司赋宁眼疾手快地用抹布堵住了嘴。
杜兰秋记得这块抹布，好像是给司赋宁擦马鞍的。
杜兰秋两眼一翻，两脚一蹬，晕了。
“姝真，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赋宁目光复杂。
史姝真眸中瞬间盛满了苦涩。
“昭和……”
听见熟悉的称呼，司赋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
“在到达云州之前，我想过很多……”
“我想着我该怎么平定暴乱，怎么解决饥荒？”
史姝真讽刺地笑了，“可直到我到达云州，我才知道，什么都没用！”
“就在这个地方！”
史姝真指着脚下的这块土地，她眼中不知道何时噙满了泪水。
“就在我们站立的这个地方！”
“百姓饿死的尸体堆积成山！”
“父亲为了让孩子活下去，割下自己的肉！”
“那些所谓的暴乱，只是想要活下去的百姓们的挣扎而已！”
“她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史姝真开始哽咽，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
司赋宁也感觉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去借粮，但无一例外，都被赶了出来！”
史姝真眼眶通红，“昭和，女帝救不了百姓，她甚至稳坐皇宫，享受着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她不会知道在她统治下的某个地方，百姓因饥饿而死，因抢夺食物而丧失人性，她根本不知道！”
司赋宁沉默，她一直都知道，史姝真是个性情中人，因为云州的情况，对女帝失望，也在情理之中。
“昭和，”史姝真看着她，“你要杀了我吗？要把我当成叛军处理吗？”
司赋宁一怔，她看着史姝真，又抬头看向了刺史府高墙之上密密麻麻的百姓，她们同样注视着司赋宁。
仿佛在说，如果史姝真死了，她们也不会罢休的！
“当然要杀了你！”
“不仅要杀了你！”
“连同那些贱民，也要一同处死！”
醒来的杜兰秋刚好听见了史姝真的问话，她冷笑着，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史姝真眼眸一沉，浑身散发着杀意。
司赋宁抽出了悬挂在腰间的宝剑。
见此，杜兰秋眼中闪过得意：“没错！这样才是正确的决定！司大人，你是个聪明……你疯了！”
杜兰秋万万没想到，这柄剑驾到了她自己脖子上。
史姝真错愕地看着司赋宁。
司赋宁笑了笑，“史姝真，我不是朝廷的鹰犬，我是和你一起长大，具有血性的人！”
史姝真一愣，眼眶中不由自主地又噙满了泪水，她笑着擦了擦眼泪，“好！我就说！我史姝真才不会看错人！”
杜兰秋长大了嘴巴：“司赋宁，我……我警告你！”
司赋宁将剑靠拢了杜兰秋的脖颈，杜兰秋顿时哑火。
“杜大人，若是你能帮我这个忙，我可以帮你女儿！”
杜兰秋是杜如风的妹妹，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杜兰秋的心微微一紧，想起自己那个发誓说非七公主不娶的女儿，终于是低下了头：“你怎么帮？”
“我能帮你让她从今往后再也不说非七公主不娶！”
司赋宁的话顿时让杜兰秋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