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赋宁在巫州可控制的范围只有云中县。
因此，这几日，她就着重治理云中县。
云中县曾经是卫奚族的领地，她们的治理方略非常简单，每户人家把自己管好就行，出了纠纷就找族长。
真是非常简单粗暴的治理政策了！
司赋宁感叹。
很明显，适合卫奚族的治理策略不一定适合司赋宁。
卫奚族人口并不算多，兵民一共也就十一二万人，这样简单粗暴的治理自然没有问题。
但司赋宁不一样，她是想要控制整个巫州，统治整个巫州，四族加起来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卫奚一族的治理策略显然行不通。
文渊殿内，司赋宁坐在青红漆金凤凰宫椅上，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桌面。
鎏银百花香兽铜炉上飘荡着淡雅的梅香，令人神清气爽。
程雪呈坐在司赋宁左下方，提议道：“云中县下可分为十个村庄，选村长进行治理。”
云中县占地面积广大，但司赋宁带来的百姓人口是远远不够的。
“那人口问题怎么解决？”
孟羽颉坐在司赋宁的右下方，问着程雪呈。
“用田地来奖励生育。”
程雪呈回答，同时她再次提议：“眼下我们的百姓共有一千多人，每个村长划分一百人，女男、老少比例协调搭配。”
司赋宁摇了摇头，“人还是太少了。”
她问孟羽颉：“四族中有我们天启人吗？”
孟羽颉点点头，“有，但除了受四族驱使的奴隶，就是成了依附于四族压榨天启奴隶的官员。”
孟羽颉说话时，拳头不由自主地收紧，眼神中也闪烁着杀气。
程雪呈明白了司赋宁的意思，“大人，您的意思是将四族手中的天启人收回来？”
司赋宁点点头，但孟羽颉却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大人，这太难了！”
“四族之人是不会愿意将她们放回来的！”
孟羽颉无奈地说道。
司赋宁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但把天启的人从四族手里要回来，是必要的事情，就算现在不做，日后也会做，无法避免。
“要不我们先从卫奚下手？”
孟羽颉想起了卫奚族长对待司赋宁特比的态度，提议道。
司赋宁看了她一眼，孟羽颉立刻就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她摸了摸鼻子：“要是卫奚一族不放人，咱们就来硬的！”八壹中文網
毕竟五万大军摆在那儿呢！
“不可！”
程雪呈对于孟羽颉的莽撞颇为无奈。
“卫奚一族擅养猛兽，和她们硬碰硬无疑是自讨苦吃。”
司赋宁也否决了孟羽颉的提议。
老虎、狮子、野狼这些动物，对于战马而言，是天然的压制，也会对人产生一定的威吓作用。
到时候损兵折将，和卫奚一族拼个两败俱伤，被其他剩下的三族捡了便宜可就惨了。
孟羽颉苦着一张脸，“那该怎么办啊？”
沉默了良久，司赋宁抿了口茶站起来，朝外走去。
“大人，您这是去哪儿？”
程雪呈也随着站起来。
司赋宁笑了笑，“拜访卫奚族长！”
孟羽颉睁大了眼，不是否决了她的提议吗？
似乎看出了孟羽颉的疑惑，司赋宁朝着她摇了摇手指：“不是打战，而是商谈！”
程雪呈连忙跟上，“大人我同你一起去！”
孟羽颉也赶紧跑过来，“我也去，我还能保护大人的安危！”
司赋宁都阻止了她们。
“你们谁都不去，我一个人去！”
孟羽颉顿时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大人，万万不可！”
她们取得了一些成就，司赋宁不能出事！
程雪呈看着司赋宁，心中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既然卫奚族长昨天能够退一步，是否证明着有什么未知的隐情？
程雪呈和司赋宁都是赌徒，因此她们的想法一拍即合。
“下官祝大人一路顺风！”
程雪呈朝着司赋宁行礼。
司赋宁虽然觉得这个祝福不太吉利，但程雪呈当然是不知道前世的梗，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她拍了拍程雪呈没说话。
看着司赋宁的身影渐渐远去，孟羽颉急忙地就想跟上，却被程雪呈拦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
“拦着我干嘛？”
“拦着刺史大人啊！”
孟羽颉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已经消失的司赋宁，神色急迫。
程雪呈只是淡淡地说道：“司大人做事，自然有她的考量，你贸然跟去了，才可能坏了事！”
孟羽颉知道她自己的脑子没有文臣转得快，瞅着程雪呈也不会害司赋宁，她又只好无奈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眼中还是止不住的焦灼。
程雪呈估摸着，孟羽颉这个状态，在司赋宁平安回来之前，是停不下来了。
卫奚一族的大本营处于巫州中部的中山县，云中县与中山县相邻，司赋宁快马加鞭之下，半日就已经到达了中山县内。
“站住！”
卫奚族人手持弓弩将司赋宁团团包围。
她们警惕地看着这位孤身一人闯入卫奚族势力大本营的刺史。
“劳烦知会贵族族长，司赋宁一人前来拜访！”
司赋宁朝着她们说道，神情淡然，丝毫没有处于包围圈的慌张。
她们犹豫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在同伴的眼神示意下，朝着远处跑去。
其余人依旧紧紧地盯着司赋宁，生怕她突然做出袭击的举动。
卫奚一族傍山而居，就连卫奚族长的住所都是半边靠在山体上修建的，与陆地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将近数百米，全靠着长长的竹梯连接。
那禀告之人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才成功地抵达卫奚族长的住所。
“族……族长……”
兰絮此时半倚在竹榻上看书，见族人如此狼狈，忍不住轻蹙眉头。
“怎么了？”
那人咽了咽口水说道：“新来的刺史司赋宁……她要见你……一个人……”
卫奚一族有独特的方言，天启话说得很不利索。
兰絮却一愣，捏紧了手中的书，良久，他才说道：“让她进来吧！”
那人点点头，又朝着外面跑去。
兰絮再次把目光移回书上，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上面的字了。
很奇怪，兰絮看的是天启文字书写的书籍。
在对天启文字厌恶和反感的异族人里，几乎没有人会主动阅读天启书籍。
司赋宁进来时，对卫奚一族的特有建筑表达了浓浓的惊讶之情。
她们的房子大多修建在山上，靠着山和下面的木柱支撑，族长的居所在最上面。
司赋宁在走几百节阶梯和使用轻功之间犹豫了一秒，便提气一跃而上，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卫奚族人。
“好俊的轻功嘞！”
给司赋宁带路的卫奚族人忍不住咧开嘴感叹了一句。
“俊个屁！”
旁边的卫奚族人一巴掌呼到了那人后脑勺。
被打的卫奚族人也不在意，挠了挠头傻笑了一下。
……
“轻功不错！”
兰絮斜倚在竹门上，依旧是身穿红色纱裙，头上松松垮垮地簪着金簪。
碎发散落，红唇艳丽，像一只吸食人精气的妖怪。
司赋宁笑了笑，“族长过奖了！”
兰絮眼中的调侃因为司赋宁脸上熟悉的笑意变淡了些，他转身向屋内走，“进来坐坐吧！”
司赋宁跟在他身后，她刚落座，兰絮就为她倒上了一杯茶。
“尝尝看！”
司赋宁挑眉，兰絮看上去可不像是热情好客的人，但她还是一饮而下。
兰絮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这点司赋宁和司逢颐倒是像母女。
奇怪的是，这茶的味道，司赋宁有些熟悉，她略带诧异地看了看茶杯。
“怎么了？”兰絮看着她的动作，笑道：“怀疑我下毒了？”
司赋宁摇了摇头，“族长若是想杀我，我武功定然不敌，又何必以下毒的方式。”
兰絮赞同地点头，“这话我爱听。”
“只是这茶的味道有些熟悉。”
司赋宁朝着兰絮晃了晃茶杯。
“熟悉？”兰絮失神，但只是一瞬，“你可知这茶是我自己制作的，除了我没人喝过，你是第二个。”
司赋宁挑眉，是吗？
她为什么她从前似乎也在司逢颐的书房中喝到过同样味道的茶？
巧合？
司赋宁突然一怔，她看向了自己手上的水晶扳指，又联想到了司逢颐的话。
“这是好东西！”
“你会有用得着的一天！”
司赋宁看着兰絮。
“怎么了？”
兰絮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随即笑开。
“你认识司逢颐吗？”
司赋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兰絮。
变了。
兰絮的脸色和眼神都变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兰絮笑得妩媚动人。
“司逢颐啊！”
“我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
“我不认识谁都不可能不认识她！”
兰絮看着司赋宁。
不。
或者说他在透过司赋宁看司逢颐。
“你比你母亲长得更好看。”
兰絮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司赋宁刚想说谢谢，兰絮紧接着说道：“你父亲一定很好看，才能把你生得比你母亲更好看。”
看着兰絮微微眯着的眼睛，司赋宁心中有种荒唐的想法。
这难道是她母亲年轻时欠下的情债？
“你今天来是干嘛的？”
兰絮转移了话题。
司赋宁轻咳一声：“族长，你们族内还有不少我们天启人……”
她的话没说完，兰絮就打断了她：“来要人的？”
司赋宁现在看兰絮，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头皮发麻地点头。
兰絮看着说道：“你知道你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吗？”
为什么两个不相干的话题，兰絮能转移的如此自然？
司赋宁心中震惊。
自己的名字该不会是……
“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得。”
兰絮笑着看着她，似乎在观赏司赋宁现在不断变化的脸色。
司赋宁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司逢颐从胤都拉过来。
为什么司逢颐当年欠下的情债要让她来尴尬？
兰絮笑意淡了，他拢了拢长发，眼神复杂：“司赋宁这个名字，本来是我为将来我和你母亲的孩子所取的名字。”
那时候的兰絮天启朝文字会的不多，他连续两个通宵才从天启朝的文字中，选中了赋宁二字作为他和司逢颐孩子的名字。
可没想到，世事无常，那个回了中原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司赋宁表情僵硬，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母亲还好吗？”
兰絮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怎么问出这一句话的。
他希望司逢颐过得好，又希望她过得不好。
“很好。”
司赋宁点点头。
兰絮轻笑：“也是，她那人怎么会让自己过得不好？”
司赋宁：……
但兰絮无法否认，在得到司赋宁肯定的回答后，他提起来的心还是落下去了。
原来，就算过了二十年，他也还是舍不得司逢颐难过。
“天启的人，你都带回去吧！”
兰絮突然说道。
司赋宁一惊，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但当她的目光与兰絮撞上时，竟然从兰絮的眸中看出了那一抹包容。
熟悉的头皮发麻感又涌了上来。
司赋宁行礼：“多谢族长！”
兰絮见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赋宁：？
“你和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
连行礼的古板都一样。
当初第一次见到司逢颐的时候，司逢颐也是这样朝着自己行礼的。
“好了，趁我没反悔之前，把你们天启的人带回去吧！”
兰絮懒懒散散地摆了摆手，让人给司赋宁带路。
司赋宁离开的过程中，忍不住回眸，与一直看着她背影的兰絮视线相撞。
兰絮率先移开了视线，片刻后，他站在数百米高的台檐上，凝视着司赋宁远去的背影。
许久，他才苦涩地笑了笑。
司逢颐，你把你女儿取名为司赋宁，是否意味着，你还是舍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