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多熟悉啊！
它曾在宋景珩的耳边轻轻呢喃，它曾在宋景珩遇见危险时坚定而令人心安，但现在……
这个声音陌生又熟悉，温柔又残酷……
一刀一刀割着宋景珩的心头肉。
司赋宁来到清苑里时，就看见宋景珩将临月回的头按在水中，那一刹那，她几乎心跳都停止了。
司赋宁走上前，将面色惨白的临月回抱在怀中，他呼吸微弱，水迹从他的脸庞上滑落，打湿了衣襟。
“月回……”
司赋宁把他拦腰抱起，心中慌乱，“快去找惊鸿！”
桃李立刻点点头，连滚带爬地跑走。
临月回本就身体虚弱，如今大病初愈，又被宋景珩这样折磨，已经是奄奄一息。
司赋宁抱着他，快步准备离开。
从头到尾，她没有看过宋景珩一眼。
“站住！”
宋景珩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失控显得尖锐刺耳。
司赋宁身体微顿，脚步未停。
她明白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道理，但眼下在临月回奄奄一息的情况下，又是她亲眼所见，她真得做不到完全的理智。
“司赋宁！”
“你站住！”
宋景珩浑身颤抖，仿佛失去了理智。
此刻他不像是高贵的太后，反而像是不顾一切的妒夫。
他只感觉胸口里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挤压，下一秒就要爆裂，窒息和绷紧的情绪让他面目狰狞。
司赋宁抿紧了唇瓣，她留给宋景珩一个冰冷的眼神：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说什么。”
宋景珩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但他知道，司赋宁的身影已经远去。
刚刚那道冰冷的眼神，瞬间冻住了他的全身。
秋语扶住宋景珩，眼眶微微发红，心里除了心疼太后，对于司赋宁的无情也痛恨不已。
宋景珩眼神空洞，他呆滞地注视着司赋宁走远的背影，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娘娘……”
秋语声音哽咽。
另一边。
司赋宁正等着惊鸿给临月回诊脉。
“怎么样？”
她满眼担忧。
惊鸿脸上凝重之色闪过，他开口说道：“身体损伤较大，日后可能冷天和雨天都得遭罪了。”
司赋宁收紧了掌心，“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吗？”
惊鸿叹了一口气，“就算有，也只是普通的用药物温养身体，不能根治。”
司赋宁摸了摸临月回苍白的面颊，没有一丝温度，像一块寒冰。
……
太后回宫之后，便陷入了昏迷。
这可把秋语和整个鸿宁殿的宫人吓坏了。
秋语去宣了太医院中服侍太后的御医王世珍。
王太医小心翼翼地把着太后的脉象。
因为隔着一层纱布，多少会影响把脉的效果，所以她已经凝眉很长时间了。
这个脉象……
明显是滑脉啊！
可……可对方是太后啊！
王太医一时间不敢说话。
“王太医，您快说啊！太后怎么了？”
秋语越见着急。
王世珍哽了哽，心中犹豫。
太后怀孕，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王世珍……”
就在这时，宋景珩幽幽转醒，他躺在床榻上，一双通红的眼睛似乎穿透了纱帐，直勾勾地盯着王世珍。
王世珍顿时一哆嗦，“太后娘娘……”
宋景珩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哀家怎么了？”
王太医眨了眨眼，谨慎地说道：“启禀太后，您……您这是有身孕了……”
王世珍丝毫不知道她投下了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你说什么！”
秋语面目狰狞地掐住了王世珍的胳膊，把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医吓得肝胆俱裂。
“你……你这是做什么！”
王世珍惊恐地看着面容狰狞宛如恶鬼的秋语。
秋语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尤其是在看清了司赋宁那个人的真正面目之后，自家太后怎么能怀了那个人渣的孩子！
宋景珩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怔愣地把手放在小腹，说不出讽刺还是悲凉，或是两者参半。
若是之前，他该多么满怀欣喜地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可现在，这一切都是假的！八壹中文網
宋景珩额角的青筋爆出，他攥紧了薄被。
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源自一场谎言和欺骗！
就算生下来，这个孩子也会感到痛苦吧！
宋景珩失神地抚摸着小腹，他轻轻说道：“为哀家准备打胎药。”
秋语的动作一顿，松开了掐着王太医的手，心中不是滋味。
她一直陪伴着太后，她再清楚不过，太后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想着想着，秋语又红了眼眶。
王太医呼出一口气，幸好太后没有犯傻。
打掉这个孩子，是对太后和所有人而言，最好的结果。
“是。”
王世珍垂头答道。
宋景珩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烈的悲痛，他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
秋语送王太医出去，她冷眼瞧着王世珍，声音中暗含威胁：“今日之事……”
秋语还没有说完，王世珍就非常有眼色地保证：“请太后放心，今日之事，定然不会有丝毫泄露。”
秋语冷着脸点点头，目送这位老太医健步如飞地消失在鸿宁殿。
王世珍的办事效率很快，没一会儿，她又亲自将打胎药备好，前往鸿宁殿。
宋景珩被秋语扶起来，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地靠在软垫上。
本来就是孕夫，今日又遭遇了这样的大悲，身体损伤了不少。
王世珍跪在榻下，小心翼翼地将药盅从木盒里端出来。
掀开盖子时，黑漆漆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这盅打胎药经过秋语的手，落在了宋景珩的手中。
他垂眸凝视着散发着热气的汤药，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
就是这么小小的一碗汤药，能彻底结束和摧毁他腹中那个微弱的生命。
他犹豫了。
他还没等到司赋宁的解释，他还没告诉司赋宁这个孩子的存在……
可事实都已经摆在面前了。
宋景珩心中天人交战。
秋语和王世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瓷器在地上碎裂开来，温热的汤药顿时洒满了一地。
宋景珩摔碎了这一碗打胎药。
王世珍的眼神复杂，要知道她为了使得这一碗打胎药保持温热，拼了她这一条老命才跑过来了。
秋语则是面带不忍，太后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令人心疼。
“把地上收拾了。”
宋景珩不再看地上的污渍，反而看向了王世珍：“接下来需要你的事情还多，你明白吧！”
这是警告，也是提携。
若是为太后把事情办好了，王世珍定能从中获得更多。
王世珍对于子孙恩荫和自身身份地位并不在乎，唯独爱钻研医术。
她讨好地瞟了一眼太后，试探性地说道：“太后娘娘，臣听闻太尉府中神医藏书众多，不知道臣能否借的娘娘脸面，去太尉府一观？”
秋语恨不得撕烂王世珍的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景珩倒是扯了扯唇角，无端地让王世珍感到了悲凉。
“你只需要好好做好你的事。”
宋景珩说道。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王世珍摸不住太后的态度，她砸了咂舌，要是太后也不行，那就算了。
毕竟，帮助太后做事本来就是本分，若是因为这事儿掉了脑袋，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王世珍的作用又从打胎变成了保胎，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轻易揣测太后的想法。
王世珍走后，宋景珩对秋语吩咐道：“召司赋宁入宫，立刻就去！”
秋语微惊，看了太后一眼，应是后立刻去执行。
宋景珩靠在床上，感觉到心脏在胸口沉重地跳动。
他的手始终轻置在小腹。
宝宝……
你的母亲，会因为你的存在回心转意吗？
意识到自己竟然还在幻想着，宋景珩眼底发烫，泪水再一次溢出。
而此刻身处太尉府的司赋宁，她正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桃李已经全盘托出了。
宋景珩全部都知道了。
不外乎宋景珩能失控成那副摸样。
司赋宁随着宫人入宫，在进入鸿宁殿时，她看见了秋语痛恨的眼光。
是了，秋语对宋景珩忠心耿耿。
在得知实情后，当然是恨不得把她这个人渣五马分尸的。
司赋宁在抬脚进去内殿时，心中突然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但却被她强行压下去。
秋语知道这个时候，太后不希望任何打扰，特意关好了殿门，将所有的宫人全部打发。
“微臣参加太后。”
司赋宁规规矩矩地行礼。
宋景珩心中一痛。
从他们在一起后，私下见面时，司赋宁从来没有这样正式地行过礼。
所以现在这算什么？
划清界限吗？
否定他们从前的一切吗？
宋景珩没有让她起来，他只是说道：“我怀孕了！”
说完，他直勾勾地看着司赋宁，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司赋宁震惊，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宋景珩平坦的小腹上。
只有惊，没有喜。
宋景珩努力地想要从司赋宁脸上和眼中捕捉到喜意，却不得不承认，司赋宁对这个孩子，没有丝毫期待。
宋景珩的眼神太过悲伤，那是一种让人不忍直视的悲伤。
看着他的神色，司赋宁莫名就红了眼眶。
“太后，您不能怀孕。”
她红着眼眶，眼中含泪，却说出了刀子般戳心的语句。
宋景珩喉咙压抑着哭嚎，他咬紧牙关，看着司赋宁一字一句道：
“这是你的孩子！”
“这是你的孩子！”
“这是你的孩子！”
“你的亲生骨肉！”
他每说一句，眼眶的眼泪就滴落下来，心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