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熹眼睛盯着她，直到眼泪渐渐漫上来，眼前变得模糊。
“那我死得值得了。”
高熹笑了，眼泪从眼角滑落。
“高将军，告辞！”
司赋宁站起来，朝着高熹行了一礼。
高熹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发一言。
只是在司赋宁走时，不动声色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硬块。
“司大人，别忘记你的承诺。”
月光洒下来，轻纱似的披在了高熹的身上。
“好。”
司赋宁在心底说道。
……
第二日。
朝堂一片肃穆。
檐顶五爪金龙威严。
文武百官静立在两侧，看着魏琅身披紫袍，腰佩金鱼袋，神清气爽地走来。
当然，女帝的表情更神清气爽，因为她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魏琅跪下行礼，动作标准得让人抓不出错。
当然，要是她的表情像她的动作一样规整就好了。
魏琅脸上的表情，相当于大大咧咧地在脸上写着两个大字。
左边脸，得！
右边脸，意！
“爱卿请起。”
女帝抬了抬手。
魏琅站起来，目光扫过这一片文武大臣，心中不屑。
还是一州刺史当得舒服，在本州内和土皇帝一样。
魏琅拨弄着腰间的金鱼袋。
此刻，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传达女帝的指令。
“带逆贼高熹！”
两个侍卫押送着高熹，直到殿前。
她冷冷地注视着龙椅上的女帝。
女帝此刻懒得和她计较，只要计划能成，她就不在乎高熹的不敬了。
高熹穿着白衣囚服，眼中寒星闪动，划过龙椅上的女帝和身边的魏琅，袖子里掩藏的匕首贴着手臂，冰冷刺骨。
“魏爱卿不远千里，前来救驾，让朕十分感动。”
女帝感慨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魏琅腹议女帝废话多，但脸上依旧严肃，她忠心耿耿地说道：“这是微臣该做的。”
女帝心里冷笑，如果没有拿剑南郡盐铁权作为交换，魏琅会主动来吗？
“爱卿救驾有功，朕要好好嘉奖你才行。”
女帝笑眯眯地看着魏琅。
魏琅眼中流露出喜色。
女帝紧接着说道：“但在封赏之前，对于高熹叛乱一事，朕想听听爱卿你的看法。”
魏琅无奈地看向了一旁的高熹，眉头免不了皱了皱，这天牢里的人未免也太怠慢了。
高熹身为重犯，上朝堂竟然连个手铐和脚镣都没有，万一这货暴起伤人怎么办？
魏琅看高熹的目光，充满了膈应，“陛下，依臣之见，高熹不仅不感念朝廷恩德，竟然还想行叛逆之事，五马分尸都不为过啊！”
司赋宁微顿，看向魏琅的目光平淡，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魏琅，”高熹看向她，“我死了，也有你陪我！”
魏琅大骇，只见高熹身影突然高高跃起，泛着寒光的匕首瞬间没入魏琅的胸膛。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靠近高熹的侍卫迅速把高熹压倒，拧断了高熹的手腕。
而魏琅已经口吐白沫，僵硬着身体倒下，眼神满是震恐，胸口处不断地涌出鲜血。
女帝似乎被这变故惊呆了，很快她才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眼神变得悲痛，“来人啊！传太医！快救魏大人！”
司赋宁撇了一眼女帝略带浮夸的演技，转而视线和高熹交汇，高熹对她做了口型。
司赋宁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点点头，高熹笑了。
高熹将魏琅一击毙命，等太医匆忙赶到时，魏琅尸体都凉了。
女帝又开始发挥她的演技，眼中的悲痛让人感动……个屁。
但总是沉溺于“悲痛”也不是个法子，女帝愤然地指着高熹，怒斥：“高熹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害朕的爱卿，来人，把高熹五马分尸！”
司赋宁微顿，抬头看向女帝，缓缓收紧了掌心。
这主要的一场戏演完了，剩下的就该由下面的人出马了。
送回魏琅的尸体、应对夔州来得二十万兵马……这些都需要礼部和尚书令春如晦去应付了。
下朝之后，女帝脸上悲痛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直到进了御书房，只剩女帝和司赋宁两人时，她才舒心地笑出声。
“哈哈哈哈，真是一举两得、大快人心！”
女帝四仰八叉地瘫在龙椅上，四肢都舒展开来。
司赋宁垂眸，脊背挺直地站在原地，“恭喜陛下！”
女帝看着她，真心实意地说道：“爱卿，此次你立下了大功，要什么封赏尽管开口！”
司赋宁：(ー_ー)!!
女帝这么大的口气，让她几乎以为天下尽在女帝掌握之中了。
“微臣本分，不敢求赏。”
司赋宁对于赏赐是真的没有想要的，她想要的，女帝也给不了她。
女帝定定地看了司赋宁一会儿，心里感叹，不怕有欲望的官员，就怕无欲无求的官员，她心思微转，对于司赋宁的封赏有了计划。
“现在陇西郡王之位和夔州刺史之位都空缺了出来，以爱卿之见，何人能担此大任呢？”
女帝看向司赋宁。
陇西郡王的位置好坐，但夔州刺史的位置就未必好坐了。
高熹这么多年来在陇西孤身一人，既无子嗣，亦无姐妹，二十万大军又只剩五万，还全被抓去边境了，陇西郡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唯一毕竟强盛的骑兵也没了，剩下的也就不足为惧，朝廷重新封一个郡王即可。
夔州就没有陇西郡那么简单了。
夔州刺史魏琅有两个嫡女和一个庶女，还有一个养女，偏偏四人的军事能力都不错，平日里暗地里争斗不止，如今魏琅死了，直接把矛盾放在了明面上。
魏琅手下的部将各有追随者，有的是魏琅长女魏苒的人，有的又崇拜魏琅次女魏筱还有的是跟着魏琅的养女陈玥，势力盘根错杂，夔州大乱避无可避。
州和郡不一样，郡的郡王为世袭，而州的刺史为朝廷派官，魏琅的女儿们想要得到刺史之位，势必会讨好女帝，请求名正言顺地登上刺史之位。
但要从魏琅的女儿们中选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依臣之见，陇西郡王之位，紫金光禄大夫莫秋台是最好的人选。”
司赋宁推举道。
莫秋台？
女帝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莫秋台想起来。
紫金光禄大夫就是一文散官，虽为正二品，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权力。
加上莫秋台这个人本身就很佛系，与世无争，飘飘欲仙的样子，存在感低也很正常。
仔细想想，莫秋台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毕竟莫秋台的儿子莫汀序为先帝侍君，先帝驾崩之后，封为淳太妃，于兰若寺出家。
好歹也算是皇室的人，淳太妃无儿无女，也就没有别的隐患，莫秋台用起来也放心。
但是……
女帝还是想要直接任用自己的人。
司赋宁自然清楚女帝的心思，她继续说道：“陇西郡虽然偏僻，但也是一块领土，这样的利益，如果陛下想要任用自己的人，怕是会遭到阻挠，倒不如任用一个朝廷上下都放心的人。”
女帝皱眉，“那这一次的计谋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司赋宁摇摇头，“郡王之位虽然给了莫秋台，但陛下可以派遣地方监御史，莫秋台年事已高，掌管偌大的陇西郡有心无力……”
剩下的不用说，女帝也明白了。
她眼睛一亮，是啊！
此次陇西郡发生叛乱，她就可以借题发挥，将地方监御史派往各地，不仅替她监察地方动态，久而久之，还能架空地方权力。
更有利的是，这样一来，阻力便大大减小。
此刻，在女帝眼中，司赋宁浑身上下闪烁着能臣的光辉。
“那派往陇西的地方监御史该选谁呢？”
女帝笑着问，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
司赋宁见女帝眼中的笃定，便知道她只是象征性地问问，没有要求自己给答案，她回答：“陛下想必有了人选。”
女帝哈哈一笑，“爱卿觉得柳元宝怎么样？”
司赋宁眼神闪烁，“柳元宝？”
女帝挑了挑眉，开口将来龙去脉说道：“柳元宝此人一心想要升官发财，想要在朝堂上有所作为，上一次万花宴得罪太后之后，便投入了朕的麾下，朕见她才华和策论皆算得上优秀，便有心提拔她。”
主要是傻，且欲望明确，很好掌控，女帝在内心补充。
司赋宁此刻是真无话可说了，“陛下明鉴！”
地方监御史只能算从六品官员，依旧是位卑权重，也不算抬举了柳元宝。
不过，这是司逢颐的目的吗？
不着痕迹的，把柳元宝安插在女帝的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