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眠盯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开口。
“那你觉得，你自己有错吗？”
“我有。”
沈栖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待他接收到林竹眠警告的眼神之后，又弱弱地补了一句：“……但不多。”
林竹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有种“孺子可教也”的欣慰。
“那么第二道题，你再分析一下这次绯闻照片满天飞，又是谁的问题？”
有了上一次的答题经验，“好学生”沈栖谷顺着她的思路，把除了自己和她之外所有的关联人员，全部都拎出来遛了一遍。
直到看到她满意地点点头，两个滚圆地发髻一颤一颤，沈栖谷才缓缓地收了尾，又回到那个完美无瑕地笑容上。
只是，在林竹眠没看到的宽大衣袖下，他攥紧的手指微微发白，在掌心留下一串月牙般的印迹。
她是活在春日阳光下的一株连翘，又怎么会知道他阴暗卑劣的小心思？
如果没有他的默许，这张照片与可笑的谣言，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大面积的传播。
那张照片上，林竹眠迎着阳光仰头和自己说话，连发丝都温柔的近乎透明，一旁的沈玫从她的身后探出大半个脑袋，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眼睛也盯着自己。而他在那一刻，竟是格外的满足与心安。
那些八卦他们是一家三口的言论，就像是鲜艳的罂粟，他明知有毒，却忍不住饮鸠止渴，为了片刻心灵的欢愉而沉沦其中。越是这样，在清醒的时候，就越是苦涩。
可笑的是，他竟是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林竹眠见他肉眼可见地沉默下去，猜想他或许是还没习惯这种思考模式，也并不着急去催促他，而是从长桌上递给他一杯清茶。
玻璃杯壁微烫的触感唤回他些许意识，沈栖谷对她笑了笑，然后垂下眼，盯着手中清亮的茶汤：“谢谢。”
他抬起头，如释重负地说道：“我感觉舒服多了。”
他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沉重情绪已经太久了，这种不健康的人际模式像是厚重的水泥，将他的心脏层层包裹，让它越来越重。
他会安慰自己，如果想让别人喜欢自己，那么伪装自己的需求，替别人揽下错误是应该的。
他对所有人都好，却唯独对自己格外的差。
所以在层层封塑下，他终于把自己雕琢成一个符合世俗意义的“好人”形象。
林竹眠静静地凝视着他，轻轻叹口气，继而还是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意：“我就说吧，还是要相信老祖先的智慧。”
想到她教给自己的名言，沈栖谷的嘴唇上挑，这次笑得格外真心实意。
“你们俩这是在对台词呢？”
罗博一进会场，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林竹眠的身影，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身旁那个一袭白衣的男人。
这兔子今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倒也十分新奇，只是身旁的那个男人，看上去格外碍眼。
听到他略显嚣张的声音，林竹眠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罗博。
她记得……自己没有给他发邀请函才对。
毕竟，今天到场的群体主要就是三类：媒体、剧组和有商业往来的人。
而罗博，似乎并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类。
“你为什么会在这？”林竹眠眨眨眼，生怕是门口检查邀请函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
可这话传到罗博耳中，就有些变了味道。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他哼笑一声，扬起手中的邀请函挥了挥，却没有打开内页。
罗博瞥了一眼她身旁的男人，虽然他不看电视剧，却依稀记得他似乎叫什么沈栖谷，是个演员。他短暂地顺着这一排挨个看过去，大致推断出，他们是整个剧组的主演和演员都被邀请过来了。
既然是这样，他会让林竹眠明白，在这种场合，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不过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罗博挑了一下眉，像是不经意地开口：“我当然是因为收到了邀请函，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我和云端网络的老板有过商业往来，并且私交一向不错，同样都在a市，难免会有些交际。”
罗博当然知道自己是在胡扯，但他不怕被拆穿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天高皇帝远，对方一个公司的老总，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这里说了些什么，况且说的又不是对方的坏话。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口中云端网络的老板，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林竹眠：……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有商业往来”，而且“私交很好”？
他这话中的炫耀意味，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沈栖谷自然能够听出来。他没有多言，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林竹眠，有些迟疑地开口。
“竹眠，这位是……”
林竹眠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的暗潮涌动，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归结于两人八字不合。好在她经验丰富，十分淡定地开口。
“这位是罗博，我的同学。”
“这位是沈栖谷，我的同事。”
她话音落下，两人极其有默契地没有伸出手，倒是省去了握手这个环节。
林竹眠：……这个世界完蛋吧。
沈栖谷倒是先反应了过来，毫无破绽地微微一笑，了然般地开口；“罗先生原来也是表演系的学生，怪不得……”
能演出这般尖酸刻薄的炮灰反派形象。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但沈栖谷得奖的演技，足以通过眼神将整个句子的意思演绎的淋漓尽致，以至于让罗博咬紧后槽牙。
罗博“和善”地笑了笑，却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挥了挥袖子，从咬紧地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沈先生想多了，我和眠眠是经济学系的同学，和表演系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微微抬起下巴：“我当年的高考分数，应该比你高20分左右。”
罗博说得轻飘飘的，像是真的在和校友叙旧一般。
听他这么说，沈栖谷脸上依然挂着平静的微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隐匿着一丝暗芒。
他看了看一旁的林竹眠，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着开口。
“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