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跑路的裴峡，刚拿着破包起身。就看见对面的少女也站了起来，眼底寒光隐隐乍现。
她盯着自己，然后突然用纸巾捂住嘴。
白色的纸巾瞬间被染成鲜艳的红色，熟悉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你没事吧！”
裴峡准备去扶住她的手疯狂颤抖着，他喘着粗气，焦急地拽来垃圾桶。
“坐好，弯下腰。”
“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了。”
林竹眠一边低着头，冷静地吐着血，一边回忆着裴峡的反应。
人在慌乱的时候，是最能够被看出本能与本性的。
通常人们在见到自己吐血时，往往会习惯性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裴峡刚刚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像是经历了很多次类似的事件，训练出的条件反射。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直起身，平静地用纸巾擦擦嘴角残余的血迹，用清水漱了漱口。
由于刚吐完血，她的声音还略带沙哑。
“不好意思，裴峡老师，让您见笑了。”
见她确实没有问题了，裴峡把包扔在沙发上，又坐了回来，幽幽地叹口气。他咬了咬嘴唇，略带担忧地开口。
“林同学，冒犯地问你一句，你这是……什么病？”
虽然很想回答他“这是系统神经病”，但林竹眠还是忍住了，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不是什么大事，胃出血罢了。”
她故作轻松的话语，不仅没有让裴峡放心，反而令他愈发不安起来。
垂在桌底的指甲几乎嵌到掌心，他深呼吸了几次，有些迟疑踌躇地开口。
“你一定……要小心一点，胃出血……很容易发展成……胃癌。”
见林竹眠突然抬头看向自己，裴峡连忙解释道。
“没有诅咒你的意思……”
他摆了摆手，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我夫人，就是这样的。”
林竹眠微微一愣，安静的空气在房间内凝固住，谁都没有开口。
裴峡咬了咬牙，发红的眼睛对上她的目光。
“我知道，因为版权的事情，你一定会恨我。”
“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云端网络。”
他浑身都在颤抖，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摇摇头。
“云端网络承诺给我的那笔版权费，原本是我妻子的救命钱……她还怀着孩子。”
说到最后，他的语调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
“但你是她最喜欢的云蓁蓁，我可以告诉你。”
林竹眠看着他发红的眼眶，默默地递来一张纸巾。
裴峡摘下眼镜，胡乱抹了抹，接着开口。
“那笔钱迟迟不到，她就迟迟无法手术。”
“我不是没有试过问周边的亲戚朋友借钱，可是，他们都说‘老裴，你写书赚这么多钱，还来问我们借？’”
想到那些心酸事，他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叹息一声。
“是，我的影视版权确实卖了不少钱，但这边在医院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
“不仅写书的钱全部投进去了，连我主业的工资也都投进去了。”
裴峡接过她手中的纸巾，整个又开始呜咽起来。
太苦了，怎么会这么苦呢。
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拖向无尽的深渊。
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看着面前颤抖的身影，林竹眠叹口气，有些迟疑地问道。
“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抬起头，吸了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
“她执意要生下孩子后，再做切胃手术。”
“甚至……担心连累我，想过自我了结。”
想到这件事，他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一边抱着头，一边深深地叹气。
林竹眠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趴在桌上的男人抬起头，良久，轻轻点了点。
“好，见到你……她估计会很开心。”
*
a市医院的病房走廊外，一个穿着毛呢大衣的女人四处张望。
见到林竹眠从电梯间走出来，洪姐连忙走上去。
“给你，你让我订的花和水果。”
“还有这个，你让我打印带过来的资料。”
林竹眠笑着从她怀里接过沉甸甸的鲜花和水果，对洪姐微微点头。
“谢谢啦。”
然后迈开脚步，跟着裴峡推门走进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立刻涌上鼻尖，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病床上的女人微小的如一粒芥籽。
“老婆，看看谁来了！是你喜欢的云蓁蓁！”
见床上的女人挣扎着要起身，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扶她坐起来。
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如果不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转，林竹眠几乎认为这是一个纸人。
抱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像是为了验证裴峡说的话，她带着笑意向前走去。走路的姿态和天真的神情，与电视剧里的云蓁蓁一模一样。
“师母好！”
她特意改了口，学着小师妹的语气甜甜地喊了一声。
病床上的女人忽然笑了，虚弱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神色，向她张开双臂。
“蓁蓁，真的是蓁蓁！”
林竹眠小心翼翼地坐到她的床前，将花束与水果放到床头。
“老裴，去给人家小姑娘洗点水果。”
难得见到她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裴峡喜出望外，殷勤地挑了几个最贵的水果，走出房间。
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林竹眠转头看向床上的女人。即使带着病容，也能够窥探其年轻时的美貌。
“您现在的身体，好些了吗？”
她虚弱地笑了笑，满是欢喜地拉住林竹眠的手。
“见到你我就好了。我这身子骨，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总是给老裴添麻烦，死了倒好。”
林竹眠叹口气，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眼底满是认真的神色，缓缓开口。
“那可不行，您要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健健康康地活着，您才不是谁的累赘。如果裴老师知道您这样想，他得多伤心。”
感受着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她苦笑一声。
“我们家的钱，已经因为这个病，被亏空的差不多了。”
“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林竹眠摇摇头，将手中打印好的资料，轻轻塞在她手里。
在看清a4纸上的内容后，裴夫人怔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