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门后,赵羽回望身后的牌匾,才知道自己住了十来天的地方,叫做“信达镖行”。
镖行的小姐叫少主?赵羽有些纳闷。
住在这的时间还不长,她其实已经有很多疑问,怕暴露马脚,才一直少言少语。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人也一直没有打听她的来历。
只是这样一来,赵羽在信达镖行一点信息都没收集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哪一块地界。
赵羽的当务之急是要搞清自己身在何方,才能决定去向。可惜,也许是如今还不流行地域招牌,赵羽沿着大道东行,留意着两旁客店的招牌,都没有地名相关的字眼。
本就不多的店铺还越走越少,赵羽正犹豫要换个方向,就望见了城楼。
原来是快出城了……难怪店这么少……
认出城楼上的“固城”二字,赵羽暗叫好运。
温泉宫的华朝史书不全,赵羽无法掌握华朝的历史框架,只是从地理上来看,感觉华朝大有平行中国的意思。比如说,北有黄河,南有长江。
据赵羽所知,固城是华朝金州的州治所在。这里已是华朝西疆边关的终点,而且已经跨过了黄河。赵羽没有华朝的通关文书,她不知道云少主是怎么把她运出西疆的,但是多亏云少主,让她少走了不少弯路。不然在赵羽原来的计划里,出了广通山后,要脱离华朝的边关重地,还需要继续翻山越岭。
而固城……赵羽喜滋滋地咧嘴。看城门畅通无阻的样子,不需要检查证件呢。
赵羽寒症初愈,身体本来就还有些虚,看到固城城门可以自由通行,她思忖片刻,觉得不用急着出城,还不如多修整几天。于是转回城内,就近找了一家门脸整洁的客栈。
“还有房吗?”
客栈掌柜见进来了一位形容清美的姑娘,眼前一亮,又观赵羽衣料,料是贵客登门,殷勤地应道:“有有有。小店有上、中、下三等客房,小姐想要哪种?”
赵羽身怀重金,又有意从客栈着手探听华朝的情形,自然不会小气。也不问价,就直接肯定地回复道:“给我一间上房吧。”
“好勒。”掌柜听到意料之中的慷慨,也不遮掩喜色,笑意浓浓地说道,“请借小姐的路牌一用,登完住客薄,小人再给您送上去。您先楼上请。”
小二无需吩咐,就已经候在了赵羽身旁。看架势,只等赵羽交过路牌,就要帮她提包裹。
路牌?!
赵羽心头一沉,面上却不显露,等掌柜说完,才尴尬道:“对不住,我路牌丢了。”
掌柜一梗,尽管心疼煮熟的鸭子,还是摇了摇头,“小姐没有路牌,恕小店不能招待。”
“我无处可去,可否麻烦老板通融一下?”赵羽该卖脸时也不含糊,满眼请托,想用一张好脸挣点同情分。
出门在外,路牌最是紧要,如何能丢?若不是赵羽面貌和善,掌柜其实该报官才是。他叹道:“官府每日都会来查住客薄,小店小本买卖,实在不敢触犯王法,还请小姐海涵。”
“好吧。打扰了。”赵羽遗憾转身。她真没想到华朝住店还需要登记……所以我这是,抱着一大袋金子,也只能住野外?
听赵羽言语客气,掌柜有些心软,劝道:“小姐没有路牌,若是被人告官了,只怕还要受些牢狱之苦,还是早些归家为好。”他以为,一个年轻的姑娘家,没有路牌,根本寸步难行,见赵羽衣饰贵重,只当她是离家出走的高门小姐。
赵羽回头道了声谢,心中却暗自警惕。从掌柜的提醒不难听出路牌的重要性,她以后可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没有路牌。
唉,看来要想在华朝过得安心,以后还得想办法落户,也不知道他们的户籍管理制度怎么样。这种问题找人问了就相当于在说“我是黑户”,又没有华朝生活指南,鬼知道还有多少需要注意的东西,真是让人头大呢。
赵羽抱怨归抱怨,倒也不影响她拿主意。看街上冷清的样子,固城估计没有多少流动人口,就算可以落户,她也不会选这么打眼的地方。既然城里修整不成,她还是抓紧时间补充用品为好。还不知得在野外住多久呢,她的盐都不够用了。
娜音巴雅尔手上的华朝地图不全,只有宏朝曾经占领过的蓟简防线那边比较清楚,连西北这头的地名都只知大略。若非固城是华朝的西北重城,只怕赵羽根本搞不清状况。如今既然要出城,赵羽有意先寻个书店看看。能多收集些地理信息最好,实在不行,也许能发掘点华朝生活常识?
大概西北文风不昌,赵羽寻着大路往城中心的方向走,书店没见到,倒是先遇见了一家门楼气派的票庄。
是的,票庄。
赵羽望着这家“羽记票庄”,暗暗咋舌。她在街上转悠了两回,其实已经遇到了几家名叫“羽记”的店铺,而且涉及衣食住行各个类别,每家的生意都比邻居好三分。若说一两家重名可能是巧合,那它们店名前羽毛般的徽记,分明是商标般的存在——只怕都是本家呢。
若说赵羽之前路过,只是惊叹“羽记”的生意做得大,如今看着它这家票庄,倒是升起了期待。她的新身体虽然力气不小,但是如果可以,没人愿意随身多十来斤重量。她不知道羽记是只在固城规模大还是怎么,但看固城百姓这么信任它旗下的商店,那应该是信得过的吧。
羽记票庄的大堂连通着数间小门,赵羽一进门就被引入了一家小室。小室内只有一个柜台,后面站着一位工作人员。引人进门的小厮,给赵羽上茶后退了出去,柜员才开口,“小姐兑票还是取钱?”
赵羽扫了眼身后的帘子,暗暗点头。财不露白,只从这家票庄能设身处地的为顾客着想,便可理解羽记的成功了。她不了解古代票号的运营模式,含糊问道:“金子怎么兑?”
“鄙店兑换钱票,无论金、银、铜宝,都是每千数收两数印票钱。”柜员见来客是位年轻小姐,理解她不知行情,耐心解说道,“小姐若是想兑换金票,只要成色合适,每千两黄金,可给鄙店二两黄金,或是二十两白银,二十贯铜钱,皆可。”
赵羽跟着娜音巴雅尔一年多,根本没有用钱的时候,对华朝的市场更没有概念。她本就对这家羽记票庄的印象不错,如今一下就知道了金银铜钱的兑换比例,心中更满意了。只看员工素质,就知道这家票号的背后老板投入了多少心血,这样的店,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背信弃义。她最近虽然有点倒霉,但总不至于今天信了这家店,明天它就关张吧?这一刻赵羽打定主意,只要方便使用,她就把包里的大半金饼换成“金票”。
于是问道:“你家的金票,是可以直接拿出去当金子用吧?”
“正是。”
“拿去外地呢?”
“这……”柜员面带难色,“敢问小姐想在哪用?”
“浙州。”赵羽早有成算,毫不犹豫地抛出了灵谷的所在地。她的水毒控制住了,去灵谷倒是不急,但是来都来大华了,总是会去试试运气的。
“陇右兑换的钱票,都只能在陇右使用。”柜员遗憾摇头。
“这样啊。”赵羽有些失望。看来这里的钱票,最多相当于北宋的交子。
这家票庄,是羽记票庄在陇右的总行,管事也是羽记在陇右的总管。接待赵羽的这位柜员,恰巧与管事关系不错,知道东家有计划让票庄通行全国,只是有事耽误了。他也不知东家有什么事能比票庄的生意还大,但是票庄的雇员无论职位高低,遴选的第一要义就是忠勤可靠,所以他损失了一笔金票生意,可惜归可惜,倒是没有什么怨言,还殷勤地给赵羽出谋划策,“不如小人给小姐换些金片?用时剪一条,路上用方便。在鄙店换金片只收工钱,与外头的金银铺子是一样的。”
赵羽想到付钱时还要拿把剪刀剪金片,就觉得好笑。她身上的零钱已经在漠南用得差不多了,见兑不了金票,她便只从衣襟里摸出了一块小金饼,“帮我换些碎金吧。”
“全换成碎金?”柜员有些迟疑,建议道,“小姐可要换些碎银?”
赵羽能猜到柜员的好心,但是她身上的金子本来就够重了,换成银子不知道会重成什么样,到最后问清楚了几种碎金的样式,换了袋金豆。
虽然看到赵羽的衣裙上泛着上等罗绸的光泽,但装饰简单,又没有仆妇同行,柜员没有想到她零钱也只用金子。客人在时他还没露出异色,等赵羽走后,倒是纳闷了半响,有些猜不透赵羽的来路。
赵羽与那柜员是单独相处,离开后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她倒不怕人家奇怪。从柜员口中套了些华朝的经济常识,又问明了书店的所在,她已经在书店里找书了。
古代的地图是国家重器,献图代表献地,不是民间可以拥有的。赵羽转了一圈,果然,一本地理类都没有。唯一勉强算是与地理有关的,只有几本游记。赵羽翻了几本正准备放弃,突然看到旁边有一本《西游故事》。
赵羽惊讶过后,心当是巧合,还是拿起来翻了翻。这一翻,就瞪圆了眼睛。
西游记!
“这本书怎么没有署名?”
书店掌柜讶异地打量了赵羽半响,才问道:“姑娘不知道《西游故事》是荣乐王当年讲的故事吗?”
荣乐王……原来他也是穿越人士啊……可惜他已经死了。
赵羽虽然没有多少乡土情结,但是换了个时空发现有“老乡”,到底性质不同。她也说不清心中的情绪是什么,到底是感慨了良久。回过神来,她发现了柜台后怀疑的眼神,心道不好。脑子一转,她装作不满的样子,一边转身一边嘀咕着抱怨,“都怪爹娘,天天关着我,这么好看的故事都错过了。我再去找几本。”
掌柜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位深闺小姐,他就说呢,但凡在书肆茶楼行走的人,怎会不知荣乐王的故事。
赵羽演戏演全套,本来还想买本华朝的律法,最后却是拿着《西游故事》和另几本小说,就跑来结账了,“多的赏你了。”
“小姐慢走。”掌柜收了赵羽的金豆子,才把心彻底放回肚子里。用钱这么大手大脚,又生得这么标致,定是哪家千金。也对,若是敌国探子,怎会连荣乐王的事迹都不知道……掌柜自觉歉意,又有意笼络住这位出手大方的小姐,笑容越发热络。
赵羽终于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