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守岁到了,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仁寿二年了,杨铭也就是十四岁了。 今年没收多少礼,倒不是那帮人在杨铭这里吃了瘪,舍不得送,而是因为去年情形不同。 去年是初任荆州,所以送的也就多点,从今年开始,也就是正常情况了。 杨铭总管府的开支,吃的是府库的钱,这一项叫做必备公务开支,每年都会有。 照例给总管府的佐员、卫士、仆役发下赏钱后,杨铭裹着一层被子,坐在寝室的床榻上。 外面下雨了, 荆州地区很少会下雪,大多情况是下雨,但是冬天还是很冷的,介乎于北方的干冷与南方的湿冷之间。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出门,就适合窝在屋子里。 总管府夜里负责巡夜的卫士,也是裹的厚厚的,巡视一圈后与下一拨交接,轮流返回塔楼,烤着火,居高临下的监视着府内动静。 裴淑英今年没有回大兴过年,而是留在了江陵。 当然,她抵达江陵的时候,就已经快过年了,就算她想赶回去也来不及,再者说,人家压根就没想走。 她一直住在杨茵绛那边,那里还有几间空房,完全可以容纳下她。 杨铭也调拨了十名女婢,负责伺候这位千金小姐。 因为是守岁,所以大家很晚才会睡,也许是图个吉利吧。 丫鬟门也都集中在一个屋子里闲聊,没有当值的卫士,已经聚在一起赌上了,听说是庞犇坐庄,玩的还不小。 裴淑英内衬套了好几件,又特意披了件绒毛斗篷,出门来找杨茵绛。 发觉对方不在之后,她就知道该去哪找了。 进了院子,徐景哆哆嗦嗦的在前引路,将裴淑英带到杨铭的厢房外。 “裴小姐来了。”
吱呀一声,开门的是杨茵绛。 “正要去找你,你也快来试试,殿下简直笨的可以。”
说着,杨茵绛将裴淑英拉进了屋内。 屋子里,杨铭正与暖冬对弈,没错,他在和暖冬下棋。 他已经先后输给杨茵绛五盘,陈淑仪五盘,高玥五盘,凉夏三盘。 之所以输了这么多还在下,应该是想赢一盘,给自己的智商讨个说法。 裴淑英也不吭声,轻手轻脚的来到棋盘边上的蒲团盘腿坐下,凉夏赶忙为她脱去斗篷,挪过来一个小火炉。 只见杨铭眉头紧皱,每一步落子都要思索半天,可偏偏落子的位置又差的离谱。 看样子他是不会下啊,要么就是一个初学者。 没错,杨铭真不会。 啪啦一声,杨铭扔掉手中的棋子,脸上一副挫败的表情: “不下了,你们下吧。”
大隋因尊儒卑艺,所以围棋被压制的厉害,只有少数真正喜爱的人,才会时常聚在一起对弈一番。 所以大隋一朝,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棋手,直到唐玄宗时期,在翰林院设立了棋待诏一职,才使得围棋重新被发扬光大。 在大隋,北人喜欢的对弈的不多,基本上集中在南方。 “要不要我教你?”
裴淑英见杨铭离场,赶忙说道。 杨铭摇了摇头:“不学了,我看你们下。”
“长夜漫漫,殿下既然不肯参与,不妨给我们添个彩头?”
杨茵绛坐回了杨铭原来的位置,开始收拾棋子。 杨铭想了想,道:“我倒是还有三块羊脂玉的边角料,你们谁赢了,就归谁。”
“好彩头,不出意外,应该是我的了,”杨茵绛撇嘴一笑,朝暖冬道:“来吧,三局两胜。”
六个女人,对弈开始。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娱乐活动,杨铭也干脆枕着膝盖,托腮观棋。 六女当中,有三个大美人,各擅胜场,别有韵味,欣赏一下美女也是挺好的嘛。 另外三个,一个常年带着幕篱,不给人看,另外的暖冬凉夏,相貌其实也不错,但与那三个一比,啥也不是。 不一会,暖冬三盘皆输。 意料之中。 她和凉夏,半斤八两,水平也就比杨铭强上那么一点,要不是因为出身皇宫,恐怕两人根本就不会下棋。 接下来,杨茵绛目光挑衅的看向高玥:“轮到你了。”
高玥起身来到杨茵绛对面,她执黑子,所以先手。 这时候,裴淑英不声不响的来到高玥原先的位置坐下,正好就在杨铭边上,于是她凑过去,小声道: “父亲常说你机谋过人,颖悟绝伦,只要你肯学,赢她们不难。”
杨铭挑了挑眉,鼻中嗅着来自裴淑英身上的体香,一本正经的小声道: “不学!”
裴淑英顿时忍俊不禁:“不学就不学呗,需要那么郑重其事吗?”
杨铭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淑英又道:“父亲在隆庆坊购置了新宅,做为宣机与郡主的新婚之所,宣机眼下被至尊封了上开府仪同三司,因年龄尚小,被太子招入东宫,做了千牛备身。”
这些杨铭是不知道的,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母妃和大哥没必要跟他说这些。 裴宣机娶了太子之女,勋位属于买一送一,而东宫千牛备身就是个跳板,等他年龄再大一些,就可以被安排到地方任职了,起步就是一郡太守,没听说过千牛备身当县令的。 “宣机这小子有福气啊,”杨铭笑道。 裴淑英点头道:“这都要谢谢你,父亲后来才对我说,宇文述返京后,私底下也与太子殿下提过,希望能让三子士及迎娶郡主,不过那时候宣机的婚约已经定下了,不好更改,不然的话,以宇文述与太子的亲近关系,宣机是没有机会的。”
好险啊......幸亏自己提起一步,差点被宇文三狗得逞,杨铭好奇道: “士及也返京了?”
裴淑英点了点头:“现在被太子安排进了左羽林卫,当了个果毅郎将。”
庞犇在宫里的时候,就是果毅郎将,不过他是三十多岁才混上的,人家宇文士及十五岁就混上了。 高玥与杨茵绛的对弈,耗时颇久,不过还是输了,三盘皆输。 接下来,该陈淑仪上场了,人家可是高手。 老陈家除了不会管理国家,吃喝玩乐、诗词歌赋都是行家里手。 杨铭刚才已经见识过了,陈淑仪的下棋方式与众不同,每一次的落子都很快,应该心中有一套章法。 杨茵绛虽然知道裴淑英一直在与杨铭私语,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人家这次来荆州,本就是冲着杨铭,眼下难得的机会怎会不把握呢? 这边刚开始下,裴淑英立即又凑了过来: “你王府的属官还是太少,很多都空缺着,这样一来你会很累的,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个?”
你推荐的肯定姓裴吧?杨铭笑道:“说来听听。”
裴淑英道:“父亲有一族弟,曾任颍州刺史,在地方时,因量刑过重,得罪了人,被至尊调任回京,如今闲散在家,正找我父谋求新职。”
“量刑过重?”
杨铭好奇道。 裴淑英点头道:“此人原本出身大理寺丞,掌分判,正刑轻重,不过到了地方后,他发现犯案之人多为世家豪族,目中几无王法,多以为犯律可使钱通融,得以减免,于是他干脆加重量刑,近死刑者直接以死刑判,因此得罪了兰陵萧氏。”
怪不得......以裴矩的能耐,怎么可能安排不了一个族弟。 感情得罪了母妃的娘家?那他可真是运气不好。 现如今,老爹入主东宫,还有谁敢用他? 杨铭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裴淑英道:“前兵部侍郎裴镜民之子,裴熙载。”
“原来是他......”杨铭沉吟道。 裴镜民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以前还给蜀王杨秀做过益州总管府司马,也就是庞犇现在这个位置,后来在开皇十六年,在西南平叛的时候,战死沙场。 庞犇可不是什么大世家出身,祖上是指望不上的,但他是独孤伽罗的亲卫,所以才能做到荆州总管府的司马。 没了独孤伽罗,他什么也不是。 裴熙载?没怎么听说过。 杨铭笑道:“给我推荐这个人,是你的意思还是裴公的意思?”
裴淑英撇了撇嘴:“谁在你这里有面子,就是谁的意思。”
“噢......”杨铭故意道:“看来是裴公的意思了。”
裴淑英俏皮的耸了耸肩,突然道:“你会忍耐我多久?”
“什么意思?”
杨铭愣道。 裴淑英努嘴道:“意思就是,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
“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杨铭对裴淑英,还是有好感的,这是直爽人的性格魅力,虽然有时候,直来直去的性子会让人很无语,但总好过一肚子心机。 何况裴淑英是历史上有名的贞洁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有吗?没有吧? 再者说,杨铭看得出,对方多少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找她。 我这该死的魅力...... 十四岁了,差不多也可以接触男女之事了。 对于杨铭的回答,裴淑英非常满意,心内欢呼雀跃,本来她脸皮就薄,总是害怕在江陵这么呆下去,会惹杨铭嫌弃,毕竟她和杨铭在大兴时的关系,远不如杨茵绛。 不过这下她放心了,父亲首肯,杨铭也不会赶她走,那么接下来,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继续住下去。 刚好杨茵绛落败,于是她神采奕奕的起身,在陈淑仪对面坐下,直接道: “让你几子?”
陈淑仪一愣,自尊心瞬间受到伤害:“谁要你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