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亲身参与,在历史上被浓墨重彩记载的晋王夺嫡,杨铭的心情无疑是紧张的。 就目前来看,杨广能够上位,除了自身一直在努力争取之外,杨勇的过于昏庸以及没有嫡子,才是最关键因素。 不然单靠杨广,就算有杨素全力相助,他也掀不起多大浪来。 杨暕已经走了,但李渊这老小子竟然还赖着不走,估摸着是想找机会见一见自己姨妈,看看能不能给安排个留在京师的职位。 大隋的官员,分两种,想赚钱的和想进步的。 想赚钱的都会想法设法去地方任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着。 想进步的,一门心思想留在大兴,又或是哪里有战事,豁出去搏个军功什么的。 李渊无疑是想进步的,因为他不差钱。 但是独孤伽罗远在仁寿宫,最早也得入秋才能回来,所以这老小子会想办法拖到那个时候。 果然,李渊生病了。 当杨铭见到额头裹着白巾,一副虚不受补模样的李渊时,忍不住都想给他鼓鼓掌。 厉害厉害, 既然都这样了,那么建成这小子肯定会继续住在自己的院子,杨铭有心想把他撵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天晚上的王府家宴上,杨广将二圣即将返京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之所以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全家老小,明天得去迎接,就如同杨坚夫妇离京时,他们得出城相送一样。 杨铭借着这个机会,说道:“孩儿这些天出门,发觉街上巡逻的侍卫怎么比往常少了好多?”
杨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或许他那点笑容,是在嘲笑杨勇吧? 老爹没有直接回答,杨昭却纳闷了,心想着我那天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怎么还问?阿爷面前还用装糊涂? 没办法,杨昭只好当着父母的面,又将那日转述给杨铭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杨铭这才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明日祖父祖母将从明德门入,走朱雀大街直入皇城,如果看到街道上巡街的武侯如此稀少,不知会作何感想?”
原本还在饮酒的杨广忽的一愣,瞬间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消片刻,他突然起身:“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说完这句话,杨广便急匆匆的走了。 杨铭笑了,看样子老爹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他安心的低头扒饭。 第二天, 杨铭一大早就跟着自己的爹妈登上马车,前往明德门接驾。 与此同时,包括东宫在内,满朝官员都会前往城外迎接皇帝皇后。 一时间,整条朱雀大街,全是大人物的车队。 官小的给官大的让路,官大的给杨广让路,杨广给杨勇让路。 马车上,高颎放下车厢帘子,皱眉询问自己的次子高弘德: “街道上的武侯怎的如此稀少,二圣上次离开时,不是十步一岗吗?”
高颎这段时间没有出门,东宫的朝会他可参加可不参加,因为他的事务主要还是向杨坚汇报,这是老规矩。 而高颎最懂杨坚夫妇心思,就算两人不在京,他也不会找杨勇谈论政务。 杨素也是如此,几乎不参加东宫朝会。 高弘德闻言道:“儿子这段时间一直在晋王府,而晋王似乎也有意瞒着我,直到昨日方才知晓,本欲告知父亲,奈何管家说您已睡下,这才作罢。”
高弘德是晋王府记室,属于杨广的属官,他每天的上班地点就在晋王府前院东南方向的属衙,不走王府正门,走的是东侧偏门。 在大隋,不单单亲王郡王可以开府,从三品以上的都可以。 “到底怎么回事?”
高颎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高弘德道:“今次换防,左卫府的人全都被抽调至皇城附近,听说元旻是奉了太子令,以至于内城和城防卫空虚,不过晋王私下里去见了贺若弼杨雄等人,这才从里坊宿卫抽调了一些补充城防,所以眼下内城空虚,并没有多少侍卫。”
实际上,内城再空,也不至于空到这个份上, 而是杨广昨晚去了一趟左武卫府和左武侯府,将这两卫的兵全都抽调至城防卫,导致内城更加空虚。 从高弘德讲完第一句话之后,高颎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待到儿子讲完,他已经将整个事情都捋顺了。 “如此大事,你不该瞒我,此事你昨晚若是告知我,尚有转圜余地,但你并没有,你是故意的,对吧?”
高颎淡淡道。 高弘德叹息一声,道:“父亲因维护太子,已经多次被圣后责备,难道您还看不出圣后的心意吗?”
“我能不能看得出来,那是我的事,现在是我问你,为什么故意瞒我?”
高颎厉声喝问。 高弘德像是犯错的孩子的一样,头颅垂的很低,片刻后,只见他猛一咬牙: “晋王文武兼备,礼贤下士,实乃天纵之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远胜太子矣,况其膝下有贵不可言的嫡长孙河南王,三子杨铭更是得二圣与长公主隆宠,年龄虽幼,却是处事老成,待人接物远非东宫那帮.......” “闭嘴!”
高颎罕见的动怒道:“你知不知道卷进储位之争,会是什么下场?”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高弘德也豁出去了:“自然知道,儿子更知道,如果选择错了,才真是万劫不复。”
高弘德见父亲愣住,哽咽苦劝道:“现在满朝官员谁的心里不清楚,二圣已经动了易储的念头,父亲若还是执意维护太子,与二圣相抗,我高氏举族危矣。”
望着眼前一向懦弱的次子,竟然说出这番话,高颎不由得愣住了, 难道太子失人心已至如此地步?连自己的儿子都心向杨广了? 如果昨天高弘德就将此事告知,他必然立即进宫,劝太子及时将各府卫调回本部,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儿子有意瞒他,自然也是不愿他再去东宫。 至于二圣的突然返京,多半就是因此事而来,如今二圣的辇毂已经在路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高颎突然觉得,太子走到今日,怨不得任何人,实乃咎由自取。 而他高颎,只能是尽人事了。 左武卫和左武侯卫,已经于昨夜调至城防,而城防有多少人,杨坚是看不到的,因为他只会从一个城门进来,那就是正南方向的明德门。 只会走一条街,那就是朱雀大街。 皇辇入城之后,百官从后跟随, 独孤伽罗突然叫停车辇,派人将太子杨勇喊来。 杨勇身穿朝服,侧立于皇辇一旁,垂首恭听。 “这满大街的武侯,都去哪了?”
独孤伽罗在车厢内问道。 杨勇顿时心叫不好,难道真让李纲那个老小子猜对了?父皇母后是因换防而来? “是孩儿将一部分府卫调至皇城周边,只因父皇母后离京时,左右羽林也跟着去了仁寿宫,皇城防卫空虚,孩儿这才做了此番布置。”
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皇城的禁卫都被带走,他调来一些府卫补在外面,好像也合情合理。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宫城禁卫是保卫皇帝的,不是保卫太子的。 左右羽林,就是皇宫禁卫军了,人数在两万左右,基本都是关中子弟。 左羽林军由蔡王杨智积总领,他是杨坚同母二弟杨整的长子,杨整在北周时期攻打北齐时,战死于并州,杨智积袭了蔡王。 右御林军由窦抗总领,也就是河东郡太守窦庆的大哥,杨坚的亲外甥。 这俩人主要负责宫城戍卫,杨坚夫妇走到哪,他俩跟到哪。 车厢内,独孤伽罗的声音响起: “东宫自有太子左右卫率,皇城亦有左右监门府,怎么?这么多人护卫你都不行?”
东宫戍卫叫做太子左卫率和太子右卫率,人数加起来有一万人,职责就是保卫太子安全。 左右监门府隶属于十二卫,主要负责守卫皇城的十二道城门,左监门府大将军叫元胄,右监门府大将军叫令狐熙,每卫四千人。 杨勇这下子慌了,李纲果然没有猜错,父皇母后这么着急返京,又是冲着我来的? 这又是哪个王八蛋告的状? 杨勇赶忙道:“儿臣布置不当,这就让戍卫各回本部。”
“别啊,”独孤伽罗在车内冷笑道:“不用回去了,免得你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他们担不起这个责。”
说罢,皇辇继续前行。 杨勇愣在原地,手心直冒汗,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父皇母后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给他留着面子呢,回了宫才是他遭难的时候。 车厢内,杨坚始终不发一言,只是脸色阴沉,像是随时要杀人一样。 做为皇帝,又是开国皇帝,杨坚几乎是防着所有人,大兴城内各部戍卫职责,也是他亲自布置。 宫城禁卫在北,所以叫北衙禁军,戍卫府兵在皇城以南,所以叫南衙府军。 这一北一南,兵力相当,互为牵制。 这也就是为什么左右羽林将军,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外甥,也是为了起到相互牵制的作用。 可是现在,太子却调动南衙府军布防皇城周边,他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晋王提前送信告知于他,自己下次返京的时候,岂不是迎头撞上这些布防的府兵? 就算杨坚心里清楚,自己的长子不会有那样的心思,但他这个人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最怕意外,凡事总是往最坏处想。 所以太子杨勇此番调动京师戍卫,看似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杨坚这里,几乎快和造反挂上钩了。 杨铭就是看破了这一点,才点醒自己老爹大量撤走朱雀街的戍卫。 因为这样一来,会给入城的杨坚一种更为直观的危机感。 皇帝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还不是造反,而是自身安危受到了威胁。 杨勇啊杨勇,你怎么能笨到这个地步?杨铭实在是拿自己这位亲大伯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