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参加过远征高句丽,射匮的脑袋也是他砍下来的,二十三岁了,仍旧是少年心性。
没错,二十三本该就是少年心性,但是放在他这样的家族,做为唯一继承人来说,你就不能这么不成熟了。 杨约和杨茵绛直到现在,都希望杨元庆能与苏芮复合,别的不说,这可是正妻,给你生了两个嫡子。 冲着儿子的面子,你也不能这么干。 何况两人和离的时候,苏威并不在京师,人家回来之后会怎么跟杨玄感切磋切磋,还不知道呢。 挖苦嘲讽那是必不可少的,最怕就是朝堂上也针锋相对,那就麻烦大了。 杨茵绛去年是心疼弟弟,想着弟弟在家里竟然这么窝囊,愠怒之下,同意了和离,现在呢,越想越不应该,早就后悔了。 在大隋,男人打老婆,很常见,但媳妇打老公,可不多见,男人天生好面子,杨元庆那时候主要是面子上挂不住,冲动之下才想休妻。 毕竟杨元庆在京师年轻一代的世家子弟中,差不多跟当年的刘居士有的一拼了,狐朋狗友一大堆,他觉得被媳妇殴打,折了他的面子,所以想要找回面子,那就休妻呗?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被妇人所辱? “我可不干,怎么?元庆这小子服软了?”东宫,杨茵绛希望丈夫能找苏家的人,帮忙说说话,被杨铭一口拒绝了。
杨茵绛无奈道:“元庆说了,真要能让萧如愿给他做妾,他愿意与苏芮复合?”杨铭瞠目结舌:“我那表妹到底有多大魅力?能让元庆心甘情愿请回悍妻?”
杨茵绛笑道:“京师疯传,萧如愿倾国之色,乃京师第一美人,元庆多半是冲着这个去的,真要娶回家能有多少感情,我看未必。”
年轻人啊,就喜欢装逼,能把第一美人娶回家,当然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就好比你的女友是校花,领出去倍儿有面子。 “最多算京师第一美尼姑,方外之人也能品评人家的姿色啊?这不是乱来吗?”
杨铭笑道。
大隋的尼姑,地位可是很高的,尼姑庙虽然少,但里面住的都不是一般人,因为大隋的僧籍很难搞。 平民当尼姑,那也是临时工,萧瑀的闺女三岁当尼姑,就是法乐法师,这就是区别。 为什么尼姑地位高呢?那就说到杨坚同志的佛母,智仙了。 智仙对杨坚有抚育之恩,杨坚的小名那罗延,也是智仙给取的,杨坚称帝之后,直接就将智仙抬到了佛母的位置,自己自称佛子,所以尼姑在大隋,是非常受尊重的。 不像唐朝的,唐朝的尼姑多少有点乱来了,民间有“尼姑似鼠狼,入深处”一说,意思是说,那时候的尼姑像老鼠和狼一样,躲在暗处,善于钻营,甚至可以插手皇宫的事务,左右朝局的变化。 整个唐朝期间,有多达八十位公主当了尼姑,武则天自己也当过,就导致尼姑庵里乌烟瘴气,而且不禁欲,甚至有人认为那里是风月场所。 啧啧,听起来是不是有种香艳的感觉呢? 杨茵绛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见丈夫不肯,只能是自己想办法了,于是她约见了一位夫人。 谁呢?黔安太守、巨鹿郡公贺娄善柱的妻子郑氏。 这个郑氏,跟杨茵绛的祖母郑祁耶是一支的,算是远亲了吧,为什么找她呢?因为她的丈夫,是苏夔妻子贺楼氏的亲哥哥,而亲爹,是大隋开皇年间早期的工部尚书、左卫大将军贺楼子干。 知道太子妃召见自己的来意后,郑氏毫不犹豫的拍胸脯答应了,而她也在私底下卖力的撮合,希望两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不要置气了,复婚吧。 离婚容易复婚难,苏夔那关还是不好过,要知道人家苏夔十三岁的时候,就被称为大隋第一神童了,从小在聚光灯下长大,傲气的很呐。 杨茵绛实在是没招了,天天缠着杨铭,因为也只有杨铭能帮的上忙了。 她自己年轻时候跟苏夔有私交的,关系也很不错,但是嫁人之后就再也没了来往。 这种事情,杨铭也不好以权压人,架不住妻子死缠烂打,他只好将人家苏夔请至东宫赴宴。 吃饭期间,杨铭对杨元庆的事情是只字不提,只有杨茵绛叨叨个没完,不停的说着好话,她也知道苏夔的性格,你得捧着人家。 苏夔只是呵呵笑,就是不表态,反而转移话题,看向杨铭道: “铁勒人答应用两万匹马,来换他们的首领,但是怎么将这么多马运过来,是个难题,他希望咱们在伊吾郡接收一下,那么是不是该派人将契苾歌楞押送至伊吾呢?”杨铭皱眉道:“这件事在朝会上不是议过了吗?让宇文述派人将马接回来,直接送至京师郊外的马场。”
苏夔道:“可是臣觉得,这个人,不能让他活着回去,他跟咱们大隋有深仇大恨,回去之后若是搅乱商路,于我对外通商可没有好处。”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杨铭道。
苏夔道:“可以在契苾歌楞的饭食中添一些慢性毒药,等到他回到铁勒再发作,这样一来,铁勒人也无话可说,太医署会有办法的。”杨铭笑了笑:“你小子,看不出来也挺阴啊,但是这么做,铁勒人肯定会怀疑我们动过手脚,国家的信誉,不可失,这比契苾歌楞那条命,重要的多。”
苏夔点了点头:“是臣疏忽了,还是殿下考虑周全。”
“苏公年纪也大了,明年北征,能不去就别去了,”杨铭道:“这么大年纪四处折腾,受不住的。”
苏夔愁苦道:“确实如此,父亲本就有顽疾在身,确实不宜远行了,但恐陛下会留在身边。”
“这个好说,届时我帮苏公求求情,让他回京师,”杨铭笑呵呵的看向苏夔。 苏夔嘴角一抽,好家伙,搁这等着我呢?还得是你啊,总是会给人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在苏夔看来,他爹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不能有事,不谈亲情,只说现实问题,杨素是在杨玄感做侍郎的时候死的,那么杨玄感乃重臣嫡长,出任一部尚书肯定顺理成章。 但他现在还不行,只是门下省一个给事郎,他得能做到佐官的位置,才能在他爹过世的时候,一举进阶。 是的,大隋的官二代,跨步最大的升官阶段,就是在他爹死的时候。 因为朝廷要厚待功臣,而功臣过世的时候,皇帝会发悼文细数功过是非,这个节骨眼上造造势,后代就能爬上去。 其实就是抓住了皇帝一个感情抒发阶段,因为功臣过世,皇帝心里也不舒服,我的一个好下属,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但是这个伤感阶段呢,很短,有时候就那么几天。 这几天,就是黄金时间,错过了,很可能一辈子跟升官无缘,而皇帝的伤感也是做做样子,但这个样子必须做。 不然别的大臣会心寒。 苏夔只觉得,太子这一招,真是绝招,无招胜有招,你把我的命门给掐住了啊,我要是不同意女儿复合,你就不会替我爹说话了对吧? 两人到此为止,就没有提过杨元庆,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要谈的,只有杨元庆。 你牛逼!苏夔笑了笑:“多谢太子了。”
杨茵绛抿了抿嘴,知道苏夔松口了,赶忙道:“你我不算外人,幼时便是少年之交,以前也是亲家,自然是会为你考虑的。”
苏夔撇了撇嘴:“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咱们各论各的,太子请先置身之外,我与茵绛唠叨几句。”
杨铭笑了笑,抬手示意苏夔请便。 小时候的朋友,其实就是这样,私下场合有时候确实不必太在乎礼仪,礼仪只会让人生疏,比如薛道衡的闺女薛池,人家跟自己是发小,非公开场合,都是直呼杨铭的名字的。 这就是亲切感嘛,薛池也经常来东宫,因为他的丈夫崔处仁,就在东宫,崔弘升的次子。 不能因为位置太高,就与幼时的朋友疏远,人家杨坚小时候在太学的同学,后来都被杨坚提拔起来了,经常跟杨坚一块吃饭。 苏夔和杨茵绛怼起来了,历数杨元庆的不是,说什么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当年才答应这桩婚事,没曾想杨元庆敢这么干? 杨茵绛那张嘴也冲,直接就批评苏芮不懂相夫教子才是最大的祸根,妻子打丈夫,传出去有几个能受得了? 反正两人就是各替自己人说话,针锋相对。 吵了半天,两人也算是一解胸中闷气,苏夔端起已经了凉了的茶水,一口喝光,道: “我知道元庆那小子看上萧侍郎的那个女儿了,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个女人进了家门,要是敢跟我闺女不客气,你们自己看着办。”
杨茵绛解释道:“苏芮是正妻,谁敢冒犯?你放心好了。”
苏夔撇了撇嘴:“那就这样吧。”
说罢,苏夔起身朝杨铭行礼:“臣告退。”
“伯尼慢走,”杨铭笑道。 等人走后,杨茵绛摇了摇头:“他也一把年纪了,嘴巴还是那么贱,你瞧见了没,话里话外都不饶我。”
杨铭哈哈一笑:“人家十三岁就能在朝堂舌战群儒,可见能言善辩是天生的。”
开皇初期,杨素曾经戏称为:杨素无儿,苏夔无父。 意思是我杨素是儿子不行,你苏夔是爹不行。 苏威当时恨不得把杨素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