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自然灾害,大体为八种:旱、水、虫、饥、雹、风、疫、地震,其中水灾排第二。
而华夏古代水灾,黄河排第一,长江排第二,这并不是说黄河泛滥比长江泛滥严重,而是以古代的防汛防洪水平,防不住黄河。 而现代,是长江水灾严重程度远超黄河,毕竟长江的水量是黄河的二十倍,而且支流众多。 黄河上游的黄土高原,带来了大量泥沙淤积,泥沙又逐渐沉降下来,致使河床不断抬高,日积月累,古代的人们只好抬高河堤来巩固河道,随着河床抬高一分,河堤便相应抬高一分,以至于黄河下游成了地上水,高出地面,成为悬河。 后世因为在黄河上游退耕还林,治理水土流失,建造拦洪水库与临河大堤,大大减轻了黄河泛滥。 但是在大隋,黄河一旦涨水,跑就对了。 这个跑,是指皇帝贵族,可不是老百姓,老百姓得留下来筑堤。 一场大暴雨,洛阳城内的洛水暴涨,眼看着就要漫过堤岸,杨广已经带头跑路了,但也不会跑远,跑北邙山躲一躲就行,那里地势高,洛水再泛滥,也淹不到那去。 何况雷雨这玩意,就是一阵一阵的,不可能下很久,只要雨停了,水位就会降下去。 洛水是黄河的支流,只看当下洛水的湍急程度就知道,黄河肯定也涨水了。 东都洛阳,有着超过京师大兴的排水系统,但是再好的排水系统,也经不住你城里面有条大河。 眼下数不清的军士百姓,已经赶往城内洛水两岸,以石头筑坝,抬高岸堤,以防止洪水漫灌。 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位于皇城东北角的含嘉仓,城外东北方向十来里的回洛仓,以及位于巩县东南,洛河与黄河汇流处的兴洛仓, 其中兴洛仓是重中之重,因为这个粮仓紧挨着黄河与洛水,眼下也是从这个仓调运粮食北上,这里要是淹了,将来远征高句丽的大军,至少二十万人得饿肚子。 即使建仓的时候已经考虑到水患问题,但是这一次的雨实在是太大太急,几十个仓窖已经被淹了。 雨停,是在夜里的丑时三刻,但是想要等到水位下去,还得一天才行。 洛阳,损失不算严重,就是死了几百个筑堤的人,以及一半百姓家中的屋顶坍塌,但是当杨广得知兴洛仓淹了三分之一后,彻底怒了。 怒了就得发泄,找谁发泄?谁修的粮仓就找谁,宇文恺呗。 清晨,北邙山的一座山庄内,杨广劈头盖脸的大骂宇文恺,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得注意仪态,他真想给宇文恺几个大耳瓜子。 “固若金汤?这就是你说的固若金汤?”杨广指着宇文述骂道:“仓,是你修的,现在粮食淹了,你去给朕解决,将士们饿肚子,你去给他们找粮食。”
宇文恺一脸黑线,尼玛啊,你就是抄了我的家,我也给你弄不来几百万石粮食啊? 粮食没有,命有一条,你杀了我吧。 宇文恺跪地道:“臣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不降罪!”
杨广大袖一挥:“你想撂挑子?想都不要想,去给朕找粮食去,淹了多少,你给朕补多少。”
宇文恺抬起头,老脸错愕,这么大的雨,我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你不能让我一个人担责啊?粮仓是我修的没错,但你儿子还是监工呢? “还不快去?”
杨广又怒斥一句。
宇文恺老脸抽搐,看向其他大臣,苏威和牛弘赶忙给他使眼色:你先走人再说,别愣在这里了。 “臣告退,”宇文恺哭丧着脸离开。 人走后,牛弘道:“洛阳三座粮仓的防水还是做的很好的,只是谁也预料不到,昨晚这场雨会这么大,兴洛仓眼下只淹了三分之一,已是幸事,水部有呈文报上来,昨晚的雷雨主要降于宜阳、洛阳和偃师一带,雨云在偃师已然减弱,可见受灾范围不大。”“还不大啊?”
虞世基皱眉道:“近三百万石粮食被淹,一郡之地作物受灾,这么大的损失,朝廷得拨粮救灾,还得补上这三百万的军粮亏空,这样的损失,陛下继位之后,是从未有过的。”
放你妈的屁!修洛阳损失不大?还是修运河损失不大?驰道、河北民变,哪个不比这次损失大? 牛弘呵呵冷笑,就因为这些都是人祸,而昨夜是天灾? “不如这样,”裴矩道:“三百万石被淹的粮食,眼下救出来,还能用,就以此为赈灾粮,拨下去吧。”
好家伙,你够狠啊,牛弘瞪眼道:“洪水浸泡之粮,会变质发霉,如果食用不当,极易产生疫情,裴公啊裴公,你不该不懂吧?”
裴矩愁苦道:“那你说怎么办?眼下从哪可以调拨赈灾粮?一两日之内食用,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一两日之后呢?”
牛弘道:“就可以拿好粮食赈灾了?”
裴矩摇头不语,他也没有办法,人家皇帝刚才对宇文恺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别指望朝廷出粮,泡水的粮食如果清洗干净,尽快食用,还是没问题的。 可问题就在于,如果清洗不干净,便会如牛弘所言,会产生疫情,毕竟不是好水泡过的粮食,是洪水。 好水泡过的也会有霉变,也不能吃啊。 苏威直接道:“浸泡之粮需尽快处理,不宜煮食,更不宜以此赈灾,事关陛下圣明,臣以为,受灾之地并不广,所用赈灾之粮有限,还是开仓拨粮吧。”
杨广沉默片刻,淡淡道:“军粮不能动,乃将士饱腹之物,百姓当然也要施赈,既然不需要多少,着令洛阳各级官员筹粮,以赈灾民。”
众臣顿时愣住了,剥我们的皮啊? 牛弘见状,立即附和道:“陛下圣明,臣赞成,独孤家为外戚,应做表率。”
说罢,牛弘的目光看向赵国公独孤纂。 表率?我这个外戚已经过时了,你怎么不让萧家做表率?老牛啊老牛,你真是个搅屎棍。 独孤纂站出来,正色道:“臣愿筹粮三千石。”
“不妥,”杨广抬手道:“卿为朕之表兄,当晓朕爱民之心,三万石,立即筹备。”
好家伙,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哥啊?平时像训下人一样训我,用得着我了,就是表兄了? “臣领旨,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凑出三万石,为陛下分忧,”独孤纂道。 这句话说的,让在场的人连翻白眼,三万石就砸锅卖铁了?你们家靠着运河,一个月也能赚这么多吧? 独孤家为河南首富,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你这张嘴是真敢说啊。 既然独孤纂已经认捐了,河南的其它几个大家族,也不好意思不出力了,毕竟闹灾的是他们老家,指望别人帮忙,是不切实际的。 于是郑家、元家、长孙家也都认了。 在大隋,哭穷的官员不少,主要是不能不哭穷,否则人人都知道我有钱了。 有钱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有钱,而那些炫富的,都是脑子有问题的。 朝堂这些大佬都是聪明人,难道不明白皇帝是谁肥宰谁吗? 宇文恺跟杨铭是有香火情的,他实在是不到办法去补这么大的亏空,所以只有两个办法,有人能帮他求情,或者自己病重垂危,那么这事就能躲过去。 这也是官员的一贯做法,遇到问题,不去解决问题,而是去摆平给你提出的问题的人。 快死了和有人帮忙求情,这是摆平皇帝的唯二办法。 所以宇文恺给杨铭写信求助的同时,一脑袋栽在自己床上,开始装病了。 他的病是很好装的,因为他本来就有病,只要断了药,那看起来就是重病之人,毕竟一把年纪的人了,身上没点病是不可能的。 洛阳城已经在清理洪水退去之后的淤积,半数平民都在紧急补修屋顶,整个东都脏乱差。 正如水部报上来的水灾情况一样,受灾的地域并不广,主要的损失还是来自于兴洛仓,其它方面,七十万石的粮食,就可以赈灾。 而洛阳的官员们,已经凑出这个数来了。 杨广返回洛阳皇宫之后,开始思索怎么补上兴洛仓的亏空,他肯定不会全都指望宇文恺,难道杨广不知道宇文恺没有这个能力吗? 当时不过是正在气头上,所以才给对方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当然了,宇文恺必须给他弄回一些粮食来,要不是他没把粮仓修好,至于这么大损失? 大军的粮草供应如果跟不上,这可是大问题。 但是杨广一时间,也确实找不到办法了,洛阳三大仓,已经抽干了整个国家,关中都闹了粮荒,眼下还能去哪弄粮食呢? 在世家身上扒皮?行不通,免除奴婢部曲赋税,已经让他们非常不满了,再来一济猛药,怕是要出乱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宇文恺病逝的消息传进宫里。 本来是装病,结果几天没喝药,身体没能抗住,弄巧成拙,一代工程巨匠,就此撒手人寰。 杨广也愣住了,你可真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