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安有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云绮容的离开,好像把什么也一起跟着带走了。
他习惯坐在窗前看书,一坐就是一整天,仿佛一个躯壳。云绮容走后,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使命,燕骊宵忙着治理国家,闻璟辅佐他处理朝政,傅晚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那他呢?谢怀安敛眸想了想,发现他真的好像无事可做。
有一天府上的侍女提了句花灯节,谢怀安才清醒了些。每天坐在这里,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花灯节,也是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了吧。
谢怀安打定主意要出去看看,独自一人在花灯节那天夜里出了府,他带着一张狐狸面具,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眼前绚丽灿烂的花灯一晃而过。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就是想四处走走。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放花灯的河边,望着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响,谢怀安募地回过神。
旁边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许愿,谢怀安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场景颇有些熟悉。
几年前的那个花灯节,他的身边是站着一个姑娘的,那姑娘眉眼带笑,容貌绝色,说要许愿的时候眼里都是欢喜。
“许好愿望了吗?”他听见自己这么问道。
“嗯。”那姑娘应了声。
“那你许的什么愿?”
“希望我可以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谢怀安终于知道那一丝违和感是哪里来的了,原来他的身边理应是还有一个人陪着他的。
就像那人曾经说过会永远陪着他。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曾经是喜欢我的。
傅晚拎着一壶酒从酒楼里出来时,无意间瞧见路边站着一个年纪极轻的姑娘,手里牵着一只黄犬。
他一时兴起,唇角牵着笑意站在了姑娘的身前。
姑娘抬头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傅晚在沙场征战久了,气势里不由得也带了震慑,他虽然年纪不大,然而往那儿一站就让人望而却步。
姑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望着他的眼神充满惧意。
傅晚吓人不自知,弯唇一笑:“它是你的吗?”
这个它指的谁不言而喻,姑娘点了点头,眼里仍然带着怯意。
傅晚:“它是个姑娘吗?”
姑娘:……
她重新打量了一番傅晚,眼神里的怯意消失了,这次开口不自觉的热切:“是啊,这是我阿爹送给我的,可爱吧。”
接着姑娘开始和傅晚侃侃而谈起了自己的故事,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还好傅晚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换别人肯定早溜了。
总之,姑娘讲的很开心,傅晚听的也很开心。
眼见天色不早了,傅晚和那姑娘告别,临走时似是不经意的问她:“姑娘,你一开始好像挺怕我的,怎么后来突然热络了起来?”
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往那一站我觉得你看起来很凶,就害怕呀。”傅晚理解似的点了点头,他自己也知道很多人怕他身上久经沙场的气势。
“但是后来你问我它是不是姑娘……”姑娘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你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温柔。”
姑娘以为他会笑着调侃几句,就像先前那样,但是这一次她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泪迹斑斑的脸。
傅晚在哭。
姑娘一下子慌了神:“你、你怎么了?”
傅晚虽然在哭,但他还是极力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说道:“我没事,我就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啊?”
“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其实另一个温柔的人教给我的。”
“她是你什么人呀?”
“她是我笃定一生结发相守的姑娘。”
闻璟任燕国丞相十载,终于告老还乡。
他去了一趟江南,不巧的是此时不是春季,白堤上成千树的桃花未开。回去的时候,他又去了当初那个茶楼,与从前一般的位置,一般的风景,就连楼下那个算命老人都还在的。
闻璟盯着窗外的一棵树出了一会神,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脸颊时,他突然回过神,那一瞬间,他竟觉得那风是认识他的。
云绮容走了以后,他可以一心辅佐新皇处理政务,来逃避内心的痛不欲生。在无数个夜里,他看着手边的卷折,突然厌恶起了自己的虚伪麻木。
一转十载,岁月如梭。
闻璟远离朝廷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自在,他没了可以支撑度日的事,那种恐慌不安又一次涌了出来。
正如此时,闻璟走到了湖边的树下,双眸空寂无光,耳边忽然听见一个船夫在吆喝招呼人,他想也没想的上了船。
然后呢?他要去哪儿?这只小舟要去哪儿?他一无所知。
小舟慢慢的驶离了岸边,闻璟站在船头,突然感到一丝释然。
罢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深宫,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
然而燕皇的后宫向来是安静的,因为燕骊宵从未去过任何一位妃子的寝宫,偌大的后宫,于他而言仿佛只是个摆设。
他还在做太子时的正妃,早已在登基为帝之前和离,令人惊奇的是,那得了休书的太子妃似乎很是满意,至此不知所踪。
又是一年春,燕骊宵下了早朝习惯性的要去御花园走走,他命令宫人在花园里种了许多杏树,每逢春季,杏花盛开如雪。不料刚出门空中飘起了细雨,身后的宫人适时的为他撑起了一把伞。
这雨丝虽细,却也让天地间笼上了一层薄雾,倒让人看不清视线了。
冥冥之中,燕骊宵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步伐渐渐加快了些。
他绕过了一堵墙,入目的便是那一排杏树。雪白的杏花在细雨中微微摇曳着,一丝薄雾氤氲在树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团还未散尽的云烟。
也许是雨水落在了他的长睫上,燕骊宵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他隐隐约约的看见那杏花树下站着一个姑娘,一袭青衣,拈花一笑,美的让人失神落魄。
那是他一直魂牵梦萦的人。
又见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