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禾晚垂着眼皮，听到何润声的这句话后。
她眼皮颤了颤，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叶禾晚没吭声，她嘴唇蠕动着，却怎么也没把心里的那句“怎么会”说出口。
一动不动地盯着何润声。
三人间的沉默寂然，加重了这份压抑。
她不敢相信，不甘心地看了眼陈航峰。
往日严肃古板的总教练，现在满是愁绪地站在何润声旁边，脸色如同医院雪白的墙面那般难看。
表情凝重得似乎能滴出水。
恍惚间，叶禾晚仿佛嗅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眼前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
白皙手腕用绷带缠着吊针，虚弱地打着点滴的女孩。
这副画面，在叶禾晚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叶禾晚此时又怎么会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大奖赛总决赛刚刚结束，距离来年3月底的斯德哥尔摩世锦赛也足足还有近4个月的时间。
这放眼望去，也是难得充裕的康复时间。
难道，难道四个月还不能让沈攸涵的伤情有所好转吗？
少女卷翘的睫毛隐隐颤动，她眼眸一压，嗓音干涩道：“教练，不是还有这么久吗？攸涵她未必就--”
“丫头，攸涵那孩子的伤情，已经不是能不能继续参加世锦赛这么简单了？甚至未来，很有可能，她再难以站在赛场上。或许，连像正常人那样走路都--”
叶禾晚的幻想被何润声无情打破，毫不留情的绝望事实，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再难以站在赛场上吗？
就连走路都······
叶禾晚眼底弥漫着淡淡雾气。
她作为旁观者都尚且如此，那当事人的沈攸涵--
叶禾晚眼中闪过伤心之色，有同情，有惋惜。
更有，不愿放弃。
她不相信，沈攸涵会就这样倒下去的！
那可是沈攸涵！
即使叶禾晚脑海里的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荒谬。
可是，现在是现在。
未来如何，尚还未形成定局。
不是还有这么久的时间吗？
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数，沈攸涵说不定就你逆风翻盘了呢？
叶禾晚眼眸中的坚定之色蔓延开来，她抬眸看着两位教练时，藏着两人都看不懂的星火光芒。
那是，叶禾晚对沈攸涵的信任。
她轻咬嘴唇，眸中有悲凉之色，但潋滟光华更迷人心。
她一字一顿，嗓音清晰有力，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在国家队和沈攸涵初见面时。
少女脸庞中的清冷坚毅。
“何教练，陈总教练，麻烦给沈攸涵继续报名世锦赛吧。我相信，她也不会愿意就此放弃的！”
明明不是沈攸涵本人，可她笃定的语气，让两人都有那么一刹那的晃神。
徐徐。
取代两人眼底诧异的，是浓浓的赞赏和欣慰。
这话。
刚才在病房里，沈攸涵也是如此坚定地说出。
确如叶禾晚所想，沈攸涵并不愿就此放弃世锦赛。
哪怕，站上领奖台的希望渺茫，还有可能会成为众人笑柄。
但是，未战而屈。
沈攸涵，不愿，不甘。
亦，不会！
只要她还有一丝力气，只要她还能站在那片冰面。
她必定会，倾其所有，让所有人，听到她的名字。
她，沈攸涵。
来自，华国花样滑冰国家队的女单运动员！
既为华国双姝，身负华国女单崛起使命，她又怎能让叶禾晚孤军作战呢？
一人参战，只能保一争二。
两个冬奥名额，这可不是她华国女单的真正实力。
沈攸涵望着湛蓝的天，阳光刺眼，眼眶中有着朦胧湿意。
2022年北奥，华国主场。
他们华国花样滑冰女单国家队，怎么也得给祖国献上一份贺礼吧。
······
叶禾晚望向有些动摇的两位教练，声音虽轻，但沉稳有力，一点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出的话。
“教练，你们放心。身为国家队运动员，我们很清楚我们身上的责任。这不是硬生逞强，这是我们的信仰。在赛场上，我们运动员，同样也是国家的战士。为了，荣誉而战！”
两位教练不约而同地诧异住了。
“假若，攸涵真的没办法参加世锦赛了--”
说到这里时，叶禾晚顿了下，阴霾悲伤忽然散去，嘴角的浅浅笑意好似一阵清风，莫名抚平着两人的忧愁，添上几分轻松从容。
少女眉梢微动，双手握拳，展眉一笑。
声线微带着颤音，可说出的话又是那般使人震撼：“那，也还有我！”
“只要我还可以，皑皑冰雪之上，就一定会有冉冉升起的红旗。华国红，永不倒！”
“请你们相信沈攸涵，也相信我。我们可是华国花样滑冰国家队的女单运动员。你们可以，永远相信华国国家队！”
话音刚落。
少女故作调皮地眨了眨眼，狡黠的笑容间，是前行的战意。
陷入许久沉重的两人，在瞧见少女眸色中那份无谓的坚定时。
眉梢间难掩沧桑之意，已经退居幕后的老一辈教练。
看着站在他们面前。
意气风发的十七岁华国国家队女子单人滑运动员。
心中，是说不出的震撼翻涌。
欣喜，欣慰，震惊······
种种复杂的情绪到最后，只剩下一声笑叹。
渐渐迟暮的老人，转身之际，遥遥回头一望。
神采飞扬的少年，亦笑着朝他们挥手。
一个接一个，坚定地，奔赴向前。
闪耀的红旗迎风飘扬，春风里肆意而生的少年，不屈的灵魂，才是最好的华章。
少年不死，国家永驻。
······
病房内。
沈攸涵知道叶禾晚帮她劝说两位教练同意自己继续参赛后，微感激地看着她，真心道：“谢谢。”
叶禾晚削苹果的手一滞。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沈攸涵，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亦真诚道“这有什么，咱们可是队友。我相信，即使倒下，你也更愿意，是在赛场。”
略轻飘淡然的语气，道出了沈攸涵内心的真正想法。
对上叶禾晚信任的眼神，沈攸涵愣怔住了。
“沈攸涵，你可要加油哦。我还等着世锦赛，和你巅峰一决呢！”
叶禾晚故作凶狠地歪头眯眼，看似是在挑事儿。
可语气间，满是对沈攸涵的鼓励和期待。
沈攸涵不由淡淡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转瞬。
两人看着对方，不由同时失声一笑。
病房里，充斥着两位少女的肆意笑容，无形间，与照进来的耀光交相辉映，驱散着内里压抑的阴霾。
原来，不知何时。
她们早已成为，最了解对方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