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保温杯里倒出来的汤还冒着热气，缕缕飘出来的烟气，微朦了沈攸涵的眼。
恍惚间，沈攸涵有些失神。
对着叶禾晚递过来的汤，她出奇地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接过。
叶禾晚还误以为沈攸涵是觉得汤太烫了，在递给沈攸涵时，还用勺子在汤的表面扩了扩，轻轻吹着。
随后，她用极像哄小孩子般的语气对沈攸涵道：“快喝吧，不烫了。放心，这家中餐厅在唐人街开了好久了，路南阳之前外训的时候就尝过她家，好评的！”
叶禾晚伸出拇指，晃动着比了个大赞，眼睛笑得闪亮亮的，像极了推销员。
沈攸涵点头轻声道：“好。”
她双手接过那碗汤，用勺子舀了一口，轻抿唇尝着。
暖而鲜的汤在舌腔内打了个转，缓缓流淌至喉间，一整个暖洋洋的。
乍然间。
沈攸涵都不觉脚上有何痛感。
她垂下眼睫，盯着认真为她涂药的叶禾晚。
有光晕打在她的侧颜上，柔和娇俏。
在异国的夜晚，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孤身一人了。
······
少时。
待叶禾晚替沈攸涵的脚踝消完肿后，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起身把药物收拾进药包后，叶禾晚才略疲倦地躺在床上。
合着眼，假寐休憩着。
安静间，房内只能依稀听见沈攸涵喝汤时，勺子与瓷碗轻轻触碰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在沈攸涵喝完汤，把碗置于桌面时。
叶禾晚忽地翻身坐起，盯着她，喃喃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坚强的。”
“！”
沈攸涵心蓦地一紧，猛地抬头望了眼叶禾晚，眼眸晃了晃后。
很快，她又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地面没说话。
只藏在背后，不时卷着背角的手指，昭显着她此时的不平静，眼中有异样的情绪翻涌着。
不用那么坚强？
沈攸涵听到这句话时，有一瞬的恍惚和茫然。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自己并没有多坚强。
可是。
诡异地。
她内心深处又有一道声音，无声却又激动地在回应着叶禾晚。
耳边，叶禾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她道：“真的，我们是队友，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们呢！你绝对不会是孤军奋战的一个人，所以啊，沈攸涵，你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的。偶尔，当一下脆弱的自己，也是对自己的厚待。”
“你可以试着相信你的队友的，譬如我！”
说到这，叶禾晚笑眯眯地抬起两根手指，半抵在额前，朝沈攸涵帅气地一个敬礼，眨了眨眼。
“！”
沈攸涵登时咬紧唇，自眼底有湿意包裹，靠近眼眶时，却被沈攸涵强压了下去。
沈攸涵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好像有千言万语卡在嘴边。
可以脆弱吗？
沈攸涵不禁想起年初世锦赛前，那晚在运动场，叶禾晚对她说的那些话。
而今天，叶禾晚所说的，其实和当初，几乎是如出一辙。
可以脆弱一点吗？
不用那么坚强吗？
沈攸涵莫名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好像她从小和所受到的教育，就没有“弱”这个字眼。
不，是她沈攸涵就不能弱。
不仅不能弱，还得是最强的那个。
沈父是一个十分强势且看重利益的人，对事业这样，对家庭亦是如此。
所谓家庭，在她的眼里，同样是利益最大化。
如果妻女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好处，那么，似乎也没太大存在必要，随时都可以抛弃。
沈父出身财阀家庭，和留学的沈母在大学相恋，后又因门当户对，很快就步入婚姻殿堂。
但一切好景不长。
沈父一心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可在他的期待中，沈母生下的却是沈攸涵这个女儿。
后面，沈父又因身体原因，只能有沈攸涵这一个女儿。
即使他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可他对沈母和沈攸涵的态度却是极其恶劣。
他对沈攸涵，与其说是父亲，倒不如说是上级。
高标准地要求沈攸涵，让她在同龄，同辈的孩子中做到最好。
颇有一种，沈攸涵是他在外炫耀的物件儿。
若是沈攸涵达不到他的要求，那便是非打即骂。
无能的男人，最愿的一种发泄方式，就是暴力对待身边的弱者。
尤其是，女人和孩子。
柿子光挑软得捏。
亲身父亲的漠视，扭曲式教育，母亲的软弱。
让沈攸涵的童年用灰色来形容，不为过。
也因此，凡事，她都不允许自己输。
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幼年的她，对自己父亲无声反抗的一种方式。
他越瞧不起这个女儿，她就越要做到最好。
她要让沈父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他瞧不起的女儿的优秀。
沈攸涵最初学习花样滑冰，也不过是因为沈父需要一个出身国家队的女儿，来巩固自己的正面形象，为公司做宣传罢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
再后来，沈母终于受不了了，恰逢沈攸涵在花样滑冰闯出名堂，华国向她抛出橄榄枝。
沈母就带着沈攸涵回到了华国。
沈攸涵原以为她会继续过像之前在沈父，在韩国国家队那样的，在利益包裹的环境下，如同毫无意识的麻木玩偶般的生活。
但没想到······
华国国家队，会成为她人生一个新的起点。
她在这里，感受到一种她从未拥有过，也未曾敢幻想过的生活。
特别是那种对同伴间的信任，心中的信仰。让沈攸涵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甚至渐渐地，不知不觉中，沈攸涵自己也成为了那样的人。
一个全新的，更好的自己。
沉默良久，沈攸涵听到自己轻声说了句，“好。”
叶禾晚欣慰地拍了拍沈攸涵的肩膀，笑嘻嘻道：“这才对嘛，都是自家人，否客气，有事直说就行。”
叶禾晚学着电视里大姐大的模样，仰头，伸手欲要拍沈攸涵的肩膀。
可白皙的手指在靠近沈攸涵衣肩时，迅速方向一转，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叶禾晚胆大地捏了把沈攸涵的脸。
看着她茫然的眼神，叶禾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乐呵。
沈攸涵倏地也轻松一笑，她顿了瞬，语气真诚。
“谢谢你，叶禾晚。”
······
到了月底，全国各地高考陆续放榜。
叶立榭和卢未以不出意外地考上了榆市前十，成功被q大录取。
两人入学时，在q大校门口举着录取通知书拍了张合照，并喊话四人“明年q大见”。
至此，也算是定下一个“q大之约”。
时间一晃而过，叶禾晚三人在加国外训了近半年，悄然便到了2020-2021赛季的花样滑冰大奖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