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安在角马上向前俯身用一根长长树干大力一挑,小路上挡路的又一株整颗小树被他挑得飞起十几米,角马飞快从树下冲过,那从天落下的小树在身后发出哗啦的巨响。这已经是林子安挑开的第二十三株倒地小树,而角马只不过跑了七里路,前面还有多少挡路的树,林子安不知道,他只是坚定的想着,不管有多少,我一力挑之,一时满身英雄气。那些倒地的小树不过数百斤,林子安挑飞近百株后,也只不过身子微微发热,但角马却四蹄有点发抖。林子安发觉角马四蹄发抖时,正是他轻松挑飞第一百三十三株小树之时。那角马整个身体晃了一晃,差点没有从小树之下冲出去,虽然那小树砸在身上也伤不了人和马,到时林子安会再次发力将树甩开,但林子安却发现了角马在一次次压力下腿软了。林子安看到二百米前又一株倒伏小树,树的主杆不粗,但树冠有六七米挡在小路上,可谓密实。远远的不知几个转弯处,雷生的背影又露出来,只见他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将手上的一个物品向山上大力一丢。那物打着转飞出五六十米,掉到山上一颗树上。林子安虽然看不仔细,但凭物品的形状,他猜想到了被扔出去的是什么,那是他的鞋子,自己若去找那鞋子,一来一回,雷生最少又要多跑出二三百米。林子安觉得雷生在那个地方扔出自己的鞋子是故意的,因为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扔掉自己的鞋子。修士的鞋子说重要却很重要,因为一旦遇到动手场景,没有鞋子就得时时用真气包裹着整个脚,以免发力时被地上的尖锐物体扎破,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就算没有鞋子光着脚,修士一样可以战斗,一样可以飞奔,只是形象不佳而已,只是多浪费点真气而已。眼看着倒伏小树就在前面,林子安抢先从角马上跳下,狂奔数步已经抢在角马前方,双手一用力将倒伏小树挑向左边山坡,然后脚尖轻点整个人飞起三米高,稳稳坐在角马上。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角马的速度没有减慢半分。只是手上这根长木棍,已经有几个地方裂开,再也挑不动下一颗树了,唉,又要再做一根长棍,又要浪费时间了。雷生砍倒了最后一株树,不是前方没有了树,而是山谷可以通行的路变宽了,从原来的四五米变成了十多米宽,再前方不远更达到了二十多米宽,再砍树已经没有阻挡作用。雷生已经很满意,刚才再回头发现和身后那追来的修士已经拉开了至少一里多。乘着下坡,雷生再次放慢了马速度,让马多喘息一下。现在的幽魂乘着下坡只用平常一半的力,速度最多达到正常的七成,但雷生发现它体力恢复得很慢。仔细回想后雷生找到了原因,从天炎出来后,他一直在无人荒野行进,每日只能给马吃路边的草,若是普通的马,只吃普通的草问题不大,但这种妖血马需要高能量的草料。记得以前那匹三色兽每天都要吃谷米喂豆料,喝豆磨成的浆。看来这一段时间的路边青草让幽魂的体力下降了不是一点半点,前面那个小村庄得想办法给它找点好饲料。王老六正在家里推着磨,白色的豆浆顺着石槽流进木桶里,王老六的婆娘在另一边的大铁锅缓慢搅拌着,锅里的豆浆冒着热气。王老六从小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多年,小时候他不知道这个连村子都称不上的小地方,整个村子从东到西一共二十多户,其中有好几户没人住。到处都是山,没有田地可以种,野兽也不多,靠打猎为生更做不到,祖先为什么要在这里落户。到了十六岁时,家里给他娶了婆娘后,终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小王村永远保持着二十七人,谁家生了孩子,村子里就会有一个人搬出去。具体搬到那里去了,王老六三十岁开始去六十里外的小镇卖豆腐后才知道,他们都在那个小镇生活着。假如村子里有人死了,会从小镇里搬回一个人补上。他们在小王村里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守着进山这条小路,要是有外乡人无意走来,他们会劝退这些人,要是劝不动,能赶走的就赶走,很少有赶不走的人,因为小王村人平时没什么事,不需要为营生操心,只是成天练武,那些赶不走基本上就是修士,赶不走的记下来,到镇里找镇长报告,其他的就不用管了。小王村的二十七人每月都有镇里的人来送生活物资和一点小钱,有吃的有穿的,还有点小钱,这真是快活的神仙日子。王老六也是实在太无聊,才开始做豆腐卖,自从开始卖豆腐,日子顿时充实了。钱赚多少无所谓,有点事干着那感觉就是不一样。今天住在村东头的王老六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很重,特别的重。王老六每隔几天去一次镇子里卖豆腐,时常听到奔驰的马蹄声,那些马蹄声没有这么沉重的。这是什么马?怎么从无人的深山里跑出来了?王老六停下手里活计,走到门口向山谷里张望,远远的看到尘土飞扬,好像一条巨蛇在林间扭动。随着蹄声越来越近,他看到了一匹巨大的红马,火红火红,这匹大红马比王老六见过的马高了整个头颈,看马那身量,估计得有两匹马的体重,再看马上坐着的人,长得不算出彩,但却是一个大高个。难怪一人一马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响。王老六向西边看看,从错落的各家各院走出了五六个汉子,见东头的第一家的王老六站在门口了,于是都退了回去。骑马的高个男人将马的速度放得更慢了些,但那速度还是让王老六咋舌,从他面前经过时刮起了一阵急风,让本打算问两句的王老六来不及问话。雷生从一个老头身边冲过,鼻子里闻到一股子豆子的味道,连忙轻拍幽魂的脖子,嘴里叫了几声停停停。等马儿停稳,雷生已经离王老六站立的地方三十多米,不等扬起的灰尘全落下,雷生打马来到了王老六面前,耸了耸鼻子问:“老人家,你家里煮豆子吗?”
王老六看看雷生,并没有因为雷生骑着异样的马,长得异常高大而惊讶,这一类人,他见过不止一次。他说:“小哥,你鼻子蛮灵,我这里面正在做豆腐。”
王村依狭小山谷而建,山谷极为狭小,最宽的地方不过二十来米,窄的地方也就十米不到,再搭一间房子,就让山谷能通行的道路弯弯曲曲,很多地方的路宽不到二米。雷生走进王老六家时,在村西靠头的一户人家,户主叫王力虎,几个年轻汉子正在王力虎家里喝酒吃肉。今天王力虎进山里打了一只狍子,叫上几个同辈兄弟一起吃。二十出头的王小虎喝了半杯后对着厨房叫了一嗓子:“三嫂子,别忙了,菜够多了,上桌一起吃吧。”
坐在王小虎旁边的王春虎笑骂道:“你三嫂子什么时候上桌和大家一起吃过,别是你这小子想新媳妇,脑子不清醒了吧。”
王力虎和王耀虎也哈哈大笑,王小虎连忙摆手,嘴里不停说:“不是的,不是的。”
在这小山沟里,打王小虎记事起,女人吃饭都不上桌的,只是十一天前他娶了新妇,因为小王村进了一个人,王小虎的爹自动去了镇子里住。新妇长得好生水灵,王小虎对她爱得煞了,吃饭是也不愿意分开,因为家里没其他人,小两口一起上桌吃饭也没人看到,才几天时间小虎就好像习惯了,这才说出让三嫂子上桌一同吃的话。王力虎笑了一阵,喝了口酒叹息一声道:“今天进山,本希望找到一头凶虎,可还是找不到,只打了一个这玩意。”
王春虎年纪和王小虎差不多大,这时用手在嘴上一擦说:“三哥,你就别再花了功夫了,老虎这种畜生二十多年前出现了一次,被卖豆腐王老六打死了,连着七八年,凡出生的王村人名字里都带个虎字。可知道老虎这种畜生是多难得。”
王耀虎嘿嘿一笑道:“力虎也是想打保猛虎,超越前人嘛,要不然,我小王村最值得夸耀的事迹,一直被一个卖豆腐的老头占着,怎么说也不好听。”
王力虎嘴里嚼着肉,嘴里说着话,虽然有点含混不清,但大家从小一起长大,却都知道他说的意思:“要不是他喜欢卖豆腐,净给村里男人丢脸,这份荣耀让他留着又打什么关系。”
话说到这里大家又是互相劝酒,小王村不论老少男女,从出生开始每个人不用干活都有一份薪水,男人从小就个个练武,这才能挡住那些想从小山沟进山的外来人。祖祖辈辈的人都觉得像王老六那种做手艺的人是可鄙的,所有没人愿意到小镇里讨生活。王耀虎道:“你们说,那个从山里出来的大汉是个什么人?我们要不要去问问?”
王小虎一拍王耀虎的大腿说:“五哥,你可别去,老辈传下来的规矩,从山里出来的人大家不得阻拦。”
王力虎也是点头说:“确实如此,那大汉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你们看他那马架子,谁见过这么大个的牲口?说不定是一头妖兽也难说。”
“别说这些,喝上喝上。”
王春虎说完又给王小虎满上一碗酒。王小虎舌头有点大的说:“我说春哥,你怎么老给我加酒,想灌倒我不成?”
王春虎半真半假大声说:“就是要灌趴了你,让你没法子回家抱媳妇,怎么,不敢喝了吧。”
王小虎大怒道:“喝,谁不敢喝谁孙子。”
屋内哈哈大笑。雷生此时正在王老六家里将豆浆倒在一个大盆里降温,幽魂急得在一边不住的跺脚。从和做豆腐老头的交谈中,雷生大概猜到,这里是天炎最外围的小据点,主要的功能是拦阻凡人进入。心里计算了一阵,这里离那个叫三步停的城已经有二千四五百里,这么一算,天炎弟子集中的地方大概三千里,然后再向四周外延二千多里,天炎门至少是一个方圆七千多里的门派。伸手在大盆里探了探,虽然烫手,但幽魂是妖血马,这温度应该受得住,于是向幽魂招了招,那马儿早等得不耐,将头向前一伸大口喝起来。看着幽魂喝着豆浆,雷生一边用大桶将刚刚大火煮熟的豆子和豆渣装上,一边用心听着山上小路的动静。雷生喝了几口水,吞下一个辟谷丹,给王老六递过去两个银币。王老六连忙说:“多了,多了,有个都有点多。”
雷生没看他,只是说:“拿着。”
声音平淡,却有种不可拒绝的意味。王老六这才握紧了拳头,他人老成精,马明白这人是惹不起的主,就算自己年轻时候也没本事对付得了。别说多给钱,就算不给钱,王老六也只能忍受着。只见给完钱的大个子,眉毛微微动了动,全不顾那马正在舔最后的豆浆,拉了马就走。直到雷生上了马并走出了二十多米,王老六心里才一松,背上的汉顿时冒了出来,一会就打湿了衣服。可不等他喘口气,耳朵里却听得又有沉重的马蹄声从山里传来。原来如此,这是修士之间的追杀,刚才那个给了自己两个银币的汉子应该就是被追杀者。雷生刚刚跑出不到三十米,林子安骑着角马已经快速冲进了村子。雷生回头向后看,和林子安对望了一眼。然后前面就是一个小弯,两人互相之间就看不到了。只这一眼,雷生就看到林子安一边脚上光着,原来他没去找回那只鞋子,怪不得比自己想像中快了一些追了过来。雷生连忙指挥幽魂加速,要知道林子安的角马一直是高速追来,他的马速却从零加速,只怕不等马速加到最快,林子安就已经追上他了。雷生不由暗自责骂自己几句,太大意了,以后要多算敌人的优势。雷生现在也只能让幽魂尽量加快速度,这个地方路不直还狭小,想用箭也用不了。雷生算了算自己身上还剩下的保命东西,攻击符还有两张,只是这种符先前用过一次,那威能如何,雷生已经不抱希望。心里狠骂了那送符的几个炼气士几句,为什么送这种要强不强的东西。其实怪不得送符的几个炼气士,那几个人虽然只对符纸充能一次,但对付一个真气六七境的修士完全足够,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雷生会被真气九境的修士追杀。林子安此时已经不顾马力,他知道雷生在这里休息了一小会,那么雷生的马已经恢复了不少,此时不赶上,只怕再想追上又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了。每过一个弯,前面雷生的背影出现就近了很多,林子安眼里露出一丝微微笑容。再过一个弯,从旁边的村屋里走出一个年轻汉子,见到角马后马上站定在屋门口不动,只是打量着林子安。再过两个弯,林子安发现离雷生更近了,而且前面的路虽然还是很窄,但却是一条直直的小路,小路一直延至村外。太好了,在这直道上再也不用因为转弯减速。只见村头一间房子里走出一个汉子,这汉子走在路上有点东倒西歪,看样子是喝醉了。林子安大喜,雷生的马速度还没有达到最高,被那人一阻之下更是想快也快不了。在林子安排想像中,雷生此时定然是用马直接撞上去,而马速因为被人阻挡一下定然会减慢。至于他这么想很自然,因为他定然也会毫不犹豫直接撞上去,修士的路谁挡谁死,就算撞死了人,他还会骂一句,好一身污血将马身子弄脏了。雷生自然也看到了那个醉汉,他的第一选择也是撞上去,在天炎二十年,他的实力没有多少提高,但思想上却慢慢跟随着天炎那些修士转变,修士和普通凡人不是一个世界的。虽然雷生一直厌恶这种思想,但近墨者黑,浸在墨里二十年,再怎么也要黑了大半。更何况此时雷生正在逃命,而前面这人可以说是在阻挡他逃命,撞死了是白死。雷生此时想的不是这人的死,而是撞死了这人,自己的马速度就慢了,自己会被追上。雷生一拍大腿,我有箭啊!雷生毫不犹豫搭箭就射,就像猎人打猎时射一只兔子没有什么分别。手正要放开箭羽,突然心头一动,临放箭时稍压了一下箭头。那个醉汉正是王小虎,他和王春虎斗酒喝多了,于是提前打道回府。那王春虎为什么找他斗酒,他心中是明白的,不就是自己媳妇比他媳妇漂亮十倍吗。哈哈,想想那王春虎眼里的嫉妒,王小虎心中就开心得不得了。王小虎想着等下媳妇温柔为自己宽衣解带,伺候自己上床,心里就是一阵温暖,正在想着,突然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撞得飞起,然后就觉得右大腿巨痛不止,他不由口里大声呼痛起来,声音之大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竟然能叫得这么大声,醉意已经消了大半。王小虎重重摔倒在地,嘴里嚎叫,然后就见一团巨大的黑影从头上飞过,什么东西?王小虎摇摇头,手在腿上一摸,竟然是一只箭穿在腿上,这是谁在害我。心中的怒气竟然压过了巨痛,苦练十多年的武,王小虎身体力量超过普通人很多,此时一手在地上一撑,就要用那条没有受伤的腿站起来,他要站起来看看是谁害他。“小虎趴下!趴下!别动!”
王小虎的声音惊动了王力虎三人,三人急奔出来,正看到林子安骑着巨大的角马飞速冲来,连忙阻止王小虎站起来。王小虎到底是醉了,他没有明白出了什么事,心里还有点气恼,你们看我醉了,就想让我趴地上,你们好看笑话?我偏站起来。然后王小虎才站起来就又飞了起来,这一下他眼一黑,再也不会看到亮光了。空中的王小虎像一块破布,鲜血飞洒。狭小的路上只留下林子安恼怒的声音:“不长眼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