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打蛇打七寸。
对路半夏来说，韩笙的来历就是自己最不愿意向外提及的东西。
毫无疑问，柳竹雨查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甚至比路半夏想得还要深了几步，能动用的资源显然也不是路半夏能够想象的。
于是路半夏吞了吞口水，大脑开始疯狂运转该如何回应。
只是想着想着，路半夏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等一下。
我为什么要瞒着柳竹雨？
一开始不想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是因为自己一不了解韩笙，不想让她的出现给其他人带来麻烦，所以他没有告诉老姐；二是不太了解其他人，害怕透露太多信息会给自己和韩笙带来麻烦，所以并没有向第三个人透露韩笙真正的身世。
毕竟他实在不想有一天真的看着小妖怪，被人拉上一辆莫名其妙的车，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了——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可是如果知道真相的这个人是柳竹雨呢？
她会强硬地向外界告知这件事吗？显然不会，她和韩笙的关系甚至比跟自己的关系更加亲密，如果要找一个共犯的话柳竹雨甚至比自己更合适。
她会给自己添麻烦吗？现在看来自己给柳竹雨添麻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我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思路打开的路半夏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突然发现如果有个柳竹雨这样可靠的“战友”，他找到小妖怪的可能性会翻倍地提升。
于是路半夏胸中忽地提起一口气，他神秘兮兮地看了眼远处雨棚下的众人，又凑近了些掩起嘴，小声开口：“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不过你先答应我，不会向其他任何人提起，谁都不行。”
“那取决于你说的‘真相’是什么。”柳竹雨的原则性远比路半夏想得要强。
路半夏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好，那你听我说，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稍作理清思路，路半夏一五一十地把如何遇到韩笙，以及后面发生的事交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一些不太方便说的事还有所保留。
而柳竹雨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所以，大概就是这样。”路半夏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开始冒汗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听你开玩笑。”
柳竹雨轻轻摇了摇头，表情一言难尽：“你如果有什么不愿意说的，可以不说，没必要编这种故事。这不是novelist的连载，路半夏。”
“……”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比起来韩笙是个黑户或者其他什么“法外狂徒”，她是个妖怪这种事听起来更像是瞎扯。
可眼下他有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韩笙在自己身边他他大可以让小妖怪整个活，但现在口说无凭，柳竹雨当真了才更奇怪。
“我没有编瞎话，但是……算了。”路半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总之，谢谢你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我会帮你找到韩笙。”柳竹雨提前给出了回答，“但在那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不是小说也不是童话故事，如果韩笙遇到了麻烦，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
她轻轻掸了掸风衣上的雨珠，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不过至少现在，让我们等待结果吧。你觉得你能拿到连载吗，路半夏。”
“不知道。我希望我可以。”路半夏老实回答。
“我觉得你能。”柳竹雨看着他的眼睛，“我也希望看到你在novelist的连载。作为朋友，也作为一个作家。”
路半夏看着柳竹雨真诚的眼神，笑了笑：“这和最开始，你说的不一样。”
“人都是会改变的。也许之后我会向你解释。”
“喂你们两个，过来吃肉了！”雨棚下，魏怜阳朝两人招手，“快点快点，再不来就要被阿正他们吃光了！”
路半夏和柳竹雨对视一眼，表情都稍稍缓和了些，两人一前一后朝火炉旁走去。
柳竹雨说得不错。
他需要找到韩笙，越快越好，但至少现在，他应该等待一个结果。
那是自己追求许久的东西，也是韩笙希望自己的得到东西。无论结果是什么，路半夏觉得自己都应该见证它。
“怎么样怎么样。”炭火旁，魏怜阳像是热心过头的推销大叔一样，往施无双的手里塞了一把肉串，“尝尝嘛，这么冷的天，吃一串烤肉可是会让心都燃烧起来的哦。”
施无双显然不知道如何应付如此社牛的人，只得低过头接下肉串，小声说了句“谢谢”。
“社长，你真的很有推销员的潜质。”齐特一边吃着肉串，一边锐评。
路半夏正打算开口，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身旁的柳竹雨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走近了一步，小声问道：“是那个叫做花妙雨的画师？”
“嗯。”路半夏僵硬地点了点头，“她到了。抱歉，我下楼一趟。”
没有等到其他人的回复，路半夏已经拎着雨伞，拉开天台的大门，跑下楼去。
空旷的教学楼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路半夏盯着不断延伸的台阶，脑袋里再次混乱起来。
他该如何面对花妙雨？
不得不承认，哪怕知道她顶替了韩笙的“名字”，路半夏对这个姑娘还是很难产生什么厌恶，不管怎么说，她都为自己创作了最后的插画，也给了自己不少帮助。
但一码归一码，很明显，她隐瞒了不少事情。
在路半夏现在看来，花妙雨说过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介于可信和值得怀疑之间，甚至连她本人都变得更加捉摸不透。
之前的花妙雨是一本翻不完的书，现在这本书被水浸湿，连字都变得模糊。
必须和她摊牌，必须让她解释一切，如果能够对找到韩笙哪怕有一点帮助，路半夏也会毫不犹豫地开口。
不知不觉，路半夏已经来到了楼下。
罕见的，正对着操场的教学楼，并没有亮灯。操场上的大灯映照下，雨如珠帘，世界似乎被雨声笼罩，空气湿润而冰冷。
路半夏看着站在教学楼门口的人影，她背对着操场的灯光，身姿绰约，脚步玲珑，高跟鞋踩在大理石面上，发出让人心颤的脆响。
花妙雨看到了楼道口的路半夏，她停住了脚步。逆着光线，路半夏看不清她的表情。
就在路半夏犹豫到底该如何开场的时候，花妙雨率先开了口：“看起来，你都知道了？”
“……”
路半夏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但既然对方承认了，自己也没理由回避：“没错。我都知道了。”
“好吧。”
花妙雨的语气并没有太大波澜，甚至和往常并无二致。
她优雅地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接着抿了抿嘴唇：“嗯……大概还来得及。”
“什么？”
花妙雨看向路半夏。
明明隔着半个走廊，但路半夏似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脖颈上游走的冰凉触感。
“如果你想见她的话，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