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句话。
可现场的观众远比他自己更关注这场比赛。
“小说？什么意思？”
“段奇水在说什么呢？”
“路半夏这家伙在写小说？”
观众席上逐渐传出嘈杂的议论，段奇水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尽在掌握意味的笑。
“我倒是有幸在幻想家论坛上看过你的书，应该是叫什么蒙昧乾坤。哦对了，之前应该还有几部，逃脱者还是别出手什么的？”
路半夏终于注意到了周围的异样，看到了屏幕上段奇水打下的话。
只是一看，他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看台上，路一秋起身，眉头微皱。
“小孩子玩闹，也该有个限度吧。”她冷冷开口。
韩笙仰脸看着路一秋。她第一次从这个人似乎永远都笑眯眯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名为“愤怒”的情绪。
“这个就叫那个什么，开盒吧。”段壬倒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朝身旁柳竹雨扬了扬下巴，“大小姐，你怎么看？”
“过分。”柳竹雨第一次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屏幕上弹出的对话框，已经有好事的开始在幻想家论坛搜索路半夏的“大作”。
不过短短几分钟，路半夏写过的作品，以截图或者转载的形式，在整个京贸大学的各个群中开始流传。
校园论坛的首页仿佛早有预谋一般，置顶了路半夏的小说帖子，评论数以每次刷新新增十条的速度增加。
看台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哈哈哈，好笑嗷，这写的是个什么啊，小白文都比这个要好看吧？”
“女主叫什么之啊这是？字都打不明白？”
“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太拉胯了吧。”
“难怪看这家伙有点不正常，原来在写这种垃圾。。。”
“不会有人上大学了还有这么中二的幻想吧？”
整个体育馆，仿佛变成了一场言语的风暴。
情绪在言语的风暴中酝酿，成型，最终连成一片让人耳膜疼痛的尖锐声响。
路半夏怔怔地呆立在风暴中心，他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看台上的话语，每一个字他都听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来的强烈。
这是在他噩梦中才会发生的事。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但唯独不能不在乎这件事情。
“路半夏同学，虽然我说话有些直接，但你的书，似乎不怎么有趣呢。不好意思说了些题外话，我们还是专注比赛吧。”
段奇水在屏幕上，打下了最后一句话。
不怎么……有趣。
路半夏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
周围的嘈杂议论突然失去了意义，路半夏只觉得胸口憋闷，肠胃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就要一口吐在键盘上。
“主……主持人，我突然特别饿，我要去卫生间。”他艰难举手，脸色难看。
不等得到回话，路半夏便迅速起身。
他的后背忽然变得很沉，仿佛千万道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大多数的议论都不带任何露骨的恶意，可对路半夏来说，自己在写小说这件事本身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就好像把自己剥光了扔在马路上。
看台上，韩笙看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尽管来到这个世界时日不多，可她还是读懂了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他要说路半夏写的故事没有意思？路半夏怎么了？”
韩笙看着路半夏匆匆离开的背影，有些着急。
她环顾四周，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根本没有认真看过路半夏的书的人，却表现得像是从一开始是就坐在路半夏身边看他写书一样，嘻嘻哈哈地评头论足。
“小说的意义，就是要拿来阅读的。”段壬突然开口。
柳竹雨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
“所以老实说，如果作品足够硬，就算拿出来被人看也没什么问题吧。”他嘻嘻一笑，伸了个懒腰。
“这是两码事。”魏怜阳第一次露出认真的表情。
段壬见状，也不再言语，只是似笑非笑仰脸看着天花板。
“我想去找路半夏。”
所有人都一愣，齐齐将目光投向开口的那个女孩。
“我想见到路半夏。”韩笙起身，不等任何人回答，突然向前一跃。
“韩笙！”路一秋连忙伸手。
但她并没有抓到韩笙，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姑娘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从几层台阶上一跃而下，一路沿着楼梯奔跑，毫不犹豫地翻越看台的栅栏。
看台离地面足足有两层楼高，可韩笙却稳稳地落在地上，仿佛只是迈下一级台阶。
她朝着路半夏背影消失的通道奔跑，脚步越来越快。
“那是韩笙吗？”
“卧槽，她刚才是跳下来的？”
“她下来干嘛？”
韩笙什么都听不见，她只记得路半夏转身时的表情。
她不喜欢看到路半夏那样的表情。
体育馆的场地在她脚下似乎没有那么宽阔，韩笙一路奔跑进通道里，身后留下一阵起哄和不解的声音。
就在她穿过通道，快要来到后台的时候，却慢慢停下了脚步。
路半夏就蹲在墙角，止不住地干呕。
“路半夏……”
路半夏身子一僵，转过脸来强挤笑容：“唉，早上应该是吃的不对付了，有点犯恶心……你来干嘛？”
“我来找你。我感觉你不太好。”韩笙的回答依旧简单又直接。
“我确实不太好。”路半夏抹了把嘴，深深呼吸。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报以这么大的恶意。
他妈的，写小说有问题吗？写小说犯法吗？我就是长不大不行吗？
路半夏很想这么理直气壮地拿喇叭对看台上那些傻x喊回去，可他又实在不愿意回到那个被众人注视的地方。
“韩笙，帮我个忙。”
韩笙一愣，接着点了点头：“你说什么我都会做。”
“回去告诉那个主持人，说我弃赛了。然后你也回家吧。我在家里等你。”路半夏说完，摆摆手，有气无力地向后台走去。
“路半夏，你不想赢了吗？”
路半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干笑一声，回答道：“能赢当然想赢啊，不过我本来就赢不了。我不光想赢，我还想拿着奖杯告诉那些傻x，老子马上就要在novelist上连载了，你们就笑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谁才是笑话了。”
说完，路半夏摇了摇头，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太离谱，只当是个玩笑，一言不发地关上后台的门。
韩笙和路半夏，被那扇薄薄的门隔开。
许久许久，韩笙都站在原地，细细地琢磨着路半夏的那句话。
她不太明白路半夏的意思。
但她听得出来，路半夏想赢。而且他有话想告诉外面那群人。
路半夏想做的事，就是韩笙想做的事。
于是不需要再多做思索，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一阵细微的轻响，韩笙的脸庞逐渐发生变化，连带着她纤细的身体，也开始生长，一头长发化为灰烬消散，转眼又重新生长。
片刻之后，站在通道里的，不再是那个叫做韩笙的小妖怪，而是刚刚离开的，叫做路半夏的男孩。
“下一场比赛，我要赢下来。”
她看向通道外的光亮，认真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