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谢安醒来后看见夏宁守着他,小老头反而跳脚:“守什么守!老夫老当益壮,何须你们这些小辈来操心!走走走——赶紧都回去躺着去,一个个病蔫蔫的,我这才松快上一天,可不想再来照顾你们!出去出去!”
夏宁与春花被哄了出去。
夏宁啧了声,不满道:“先生您这脾气也忒大——”
嘎吱。
门被拉开。
小老头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怒目而视:“被谁气的?!啊?!!”
夏宁:额……
总不会是她罢。
她有一丝心虚的撇开了视线,余光瞥见李鸿卓走来,连忙后退一步指了下,“他。”
春花也跟着她一同指了,“他。”
走过来的李鸿卓见谢安终于睡醒了出来,自然要上前问候一声,拱手客客气气道:“谢大夫——”
“嘭——”
吃了个闭门羹。
李鸿卓愣了下。
板正的脸上浮起一抹……迷惘。
他这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情了不成?
春花忍不住要笑出声。
被夏宁胳膊肘拱了下,硬生生忍住了。
李鸿卓看向夏宁,拱了手,问道:“夏夫人,谢大夫这是怎么了?”
夏宁摆了摆手,满不在乎:“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脾气大些,李副将军不必在意。倒是今日难得见将军如此轻松。”
“昨夜战况不错,再加上前线传回战报,将军等人一路突进,已杀入西疆,直逼西疆皇宫,想来拿下西疆指日可待了。”
李鸿卓语气轻松,甚至脸色都明亮了几分。
昨夜无人折损。
他身为守城将领,自然高兴。
而前线的捷报更是教人激动。
春花听后,忍不住问道:“当真?既如此,将军等人凯旋是不是也快了?”
他点头,“这是自然。”
春花扯着夏宁的袖子,眼眶已微微红着,“娘子……”
夏宁柔声哄她,“待傅将军回来,咱们一道回京去,将你打扮成美美的新娘子出嫁。”
春花被打趣红了脸,也顾不上要掉不掉的眼泪,跺了跺脚轻嗔道:“先生又取笑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倒是站在旁边的李鸿卓颇有些不自在。
握拳轻咳了一声,两人这才停下。
春花脸色涨得通红,垂着头连眼神都不愿意再抬起来。
倒是夏宁一脸坦荡的看他,“李副将军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李鸿卓拱了手,答道:“并无旁事,夏夫人守了谢大夫许久,也早些回去歇息吧。从昨夜东罗夜袭的规模来看,大抵觉得讨不得什么好处,后继无力,人少了许多。今夜即便再来,现下守城的将士也能应对的绰绰有余了。”
“这几年东罗的战力被一再缩减,想来也是快撑不住了。”说着,困乏劲儿就真的涌了上来,夏宁掩着唇,打了个哈欠,“那我们几人今夜就不上城墙了。”
李鸿卓自然应下。
还道这几日辛苦几位娘子军了。
还说,待到此役结束论功行赏时,他会为娘子军单要一份赏赐回来。
夏宁少不得要说一句谢谢。
好不容得了空闲,李鸿卓还要忙着主持军营之中的一概杂事便先行离开,春花困得实在撑不住,也回去歇息了。
夏宁绕道去看了眼几位婶娘。
连着这几夜东罗的攻势渐弱,婶娘们通常只守前半夜,后半夜早早下城墙歇息,到了第二日晌午,开始教几个妇人功夫。
因着婶娘们只会耍红缨枪,教的也是红缨枪枪法。
九个夫人,高矮胖瘦,体型不等。
却舞着一样的红缨枪,一道道喝声中气十足。
乍一看去,煞有模样。
夏宁站着看了会儿。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阳光晒着人身上分外暖和,骨头都被晒得发懒了。
她们练完了一套枪法,正在休息时,都围在夏宁身边七嘴八舌的请教问题,妇人们与婶娘们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嗡嗡声不绝于耳,饶是夏宁也觉得有些呱噪了。
她出声打断,眼神看向众人,眼皮有些无力的耷拉着,“一个个说。”
一位妇人脸颊微红着问道:“我想跟着先生学剑法……先生能教教我么……我个子矮了些……”
夏宁看了眼,是有些矮了。
因北方女子大多骨架高大显得壮实些,女子力道不足,且当初短时间内难以学会近身攻防,红缨枪对婶娘们来说,是最好、也是最容易学的兵器了。八壹中文網
但对于个子较小些的妇人来说,红缨枪就显得不那么趁手。
“成,不过……”她笑了笑,说道:“得容我回去困一觉再来教你们。”
婶娘们早已习惯了红缨枪,自然不会想着要学其他的武器。
此时听见夏宁开口愿意教她们剑法,岂有不学的道理?!
再一次七嘴八舌围着她。
夏宁困得头疼,被吵得更是头疼,回屋子倒头就睡。
她困的眼皮都黏了起来,随手拆了发髻后,甚至连外裳都没有脱下。
这一觉睡的极沉。
外头出来轻微的响声都不曾把她惊醒。
无梦沉睡。
或许是昨夜无人伤亡,东罗对南境已不再是隐患;又或许是得知前线一切顺利,耶律肃率领的南境大军即将攻破西疆。
景拓、西疆、东罗,曾经能威胁南境的这些人、国家,都已不足为惧。
她心安了。
这才睡的沉沉。
但——
当夏宁被吵醒时,涌入耳中的厮杀喊打声,却令她入坠冰窖。
她顾不上披头散发,更无瑕估计身上的外裳都是褶皱的痕迹。
提着剑,冲出门外。
推开门后,外面的声音愈发清晰。
夹杂着绝望与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夕阳宛若残血。
大片大片的泼洒在天际。
愈发显得那些声音凄厉、刺耳。
她浑身冰冷,跌跌撞撞的走出院子。
春花从外跑回来,苍白如纸的脸上,眼中的神情是绝望交叠着惊恐,在看见夏宁的一瞬间,才骤然回神。
接着,就是汹涌的恐惧涌来。
几乎要将夏宁淹没。
“西疆人——”她几近崩溃,极度的恐惧与恨意令她连哭都忘记了,“是西疆人杀过来了!!!娘子——夏先生——”
她的声线剧烈的颤抖,双手死死抓住夏宁的胳膊,指尖掐进皮肉里般,“又是那些西疆人!!!他们……他们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啊!”
夏宁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西疆人?不是东罗么?”
“就有他们——”
春花含恨厉声:“他们说的话我这一辈子——”
轰——!
轰炸声猛然响起。
甚至连脚下的地都在晃动。
夏宁连忙用剑拄在地上稳住身形,才未跌倒。
炸药攻城。
除了西疆,还会有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春花,语气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在微微颤栗,“佟春花!我命令你,跟紧我!切勿离开我身后!记住了吗!”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
眼神狠厉。
对于春花而来,有些陌生。
但春花仍是点了头,“是!先生!”
她红着眼,重重点头!
两人冲出小院。
目之所及,是厮杀混乱的战场。
紧闭的城门被炸开了一个窟窿,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硝烟盖住了血腥气。
“重——”
“上啊——”
“达下难进!!!”
乌泱泱的西疆人从窟窿里涌进来!
他们高举这锋利的大刀冲来!
一批批南境的将士迎面冲上去与他们厮杀混战!
城墙之上,也有举着弓箭、大刀的西疆人攻了上去!
不停的有南境的将士倒下去。
从城墙上被推落下来……
涌进来的西疆人源源不断……
“守住外城!!”
“拼死也要守住内城墙!”
“杀——”
“冲啊!!!”
连续的战役早已令西疆的将士疲乏,此事面对汹涌的西疆人杀进来,却无一人露出退意!
所有将士——
哪怕是负伤的将士!
所有人都在拼命挡住西疆!
夏宁两人在南境将士的身后,她四处搜寻着李鸿章的身影,最后却在城墙的高台之上看见了他!
他挥舞着长剑,解决一个又一个城墙上的西疆人。
每一次下手都带着狠劲。
“众将士听令——”男人粗犷洪亮的声音自高台上传来,“便是战死也要守住南境内城!!!撑住!!!撑到将军归来!!!”
城墙之上。
城门之内。
所有的南境将士。
他们发着狠、拼着性命的反击。
憋着劲,吼着:“是——”
是决绝。
更是视死如归的军心所向!
他们就是死也要守住南境!
守住南境内城——
内城不能丢——
内城里的无辜百姓更是不能死!!!
“夏夫人!!佟夫人!!”一道叫声猛然从身后传来,还有一只手直接拉住夏宁的胳膊,“快走!!和谢大夫他们一起逃进内城!”
夏宁回头,看见身后的人竟是王发。
他气喘吁吁,即便眼前的混乱让他恐惧,但仍极力吐词清晰:“李副将军让我带你们快走!”
顺着他说的话看去,谢安,及那几个妇人都在王发的身后。
王发紧皱着眉,像是恐惧什么,朝夏宁招手:“快走——”
恐惧什么?
是因知道,这一战……
南境输定了吗?
夏宁握紧手中的剑,跟在她身后的春花紧贴着她,身子剧烈颤抖着。
就在夏宁将要抬脚时,她眼神变化,王发扯着吼了声:“夫人小心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