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浅笑一声,算是应承下他这话。
“你继续。”
周掌柜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仔细展开后才交给荷心。
夏宁从荷心手上接过,听着周掌柜说道:“自上回夫人说了要去江南盘个丝染坊后,托了当地的朋友仔细打听了一番,果真有一家要出手的,规模不大,仅六人的一个小丝染坊,胜在它一应用具齐全,里头的工人都是呆了十几年的熟工。”
这桩生意倒是来得巧。
也符合他们的要求。
说实话,绒花生意用不了多少丝线,若要盘下太大的丝染坊,怕贴补得太多,盈利不够。
周掌柜将情况都写在了纸上,与他所说的并无出入。
夏宁粗看了一眼,“原坊主要价多少才肯出手?”
周掌柜躬着身,谨慎的报了数。
一旁的荷心听了两眼瞪大,轻轻吸了一口冷气。
夏宁轻皱了下眉:“竟要这么贵?”
“说实话,小的刚一收到友人的回复也觉得是对方在漫天要价,欺负小的是外商不懂里面的行情,便跑了一趟江南,去见了见卖主。”他仍旧说的谦逊,不敢邀功表辛劳,“小的虽经商,但从未沾手过丝线生意,到了江南后寻了三四个友商,与他们一同仔细打听了。说这个丝染坊开的价位还算合理。染行里的规矩,染料配方都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绝不轻易外传,故而市面上的丝线、布料颜色好孬层次不齐。这家丝染坊善染蚕丝、锦缎,而非粗布麻布等、蚕丝更珍贵些,其配方价值也更高些,再加上这家手上也有两家来往数十年的买主,染坊本身也有一定的盈利,不算是亏损脱手,因而出手价格才更高些。”
夏宁颔首。
他打听的倒是仔细。
看来江南的风水再怎么养人,从商一事也是极其耗费心神的。
她放下手上的纸,只问他:“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既然还有买卖生意,又为何要出手?”
“坊主年纪大了,儿子英年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嫁去北方赚了些银子,经营丝染坊也是在辛苦,女儿心疼老父老母,想要接二老过去享福。人品小的也教人偷偷打听过了,这对夫妇是个本分人,做生意也与人和和气气,的确是有个女儿嫁去了北边,说是女婿早早没了,那边由女儿当家做主,这才能硬气的把亲爹亲娘接过去。”
北边?
夏宁挑眉,“北边哪儿?”
周掌柜道:“四方城那边。”
听见不是南境后不再问了。
夏宁语气真切了一分,“周掌柜心细,这些事交给你去办我自是放心的。”
周掌柜连连躬身作揖,说是不敢居功。
夏宁复又看了眼盈利,在心中盘算。
按这个盈利数盘下丝染坊勉强够用,只是这盈利数分成了四六,她拿了大头,他手上的银子显然是不够用了。
按着周掌柜手上还有首饰铺子,她不信周掌柜一人吃不下来。
这趟找来,无非是想要长长久久的靠上将军府——又或是想要长长久久的靠上将军夫人这个名号。
商人唯利是图。
如何会错过这个机会。
但夏宁也意有所图。
她面上并未立刻答应,“听来那丝染坊也是个能信的,只是数目实在有些高了,周掌柜这一路辛苦,先回去歇息两日,第三日再来寻我。”
周掌柜躬身谢恩。
不敢露出任何异色。
送走周掌柜后,夏宁正在分他拿来的簪子、团扇。
如今天气渐热,比起帕子,团扇的生意也要好起来了,她一把把拿在手里把玩着。
荷心得了一支喜鹊的绒花簪子。
小小一只的褐白两色喜鹊,胖乎乎的站在桃花枝头,做的生动可爱,很是讨人欢喜,荷心爱不释手。
夏宁笑着把剩下的簪子交给她,“其他的簪子你们拿下去分了。”
“多谢娘子赏赐。”
荷心连忙福身谢礼。
“去告诉门房一声,明日午后我要出门,提前备好马车。”夏宁把玩着手上的团扇,手指描着扇面上的的绣样,说的漫不经心。
荷心应了声。
夏宁又嘱咐了一句:“再去请吴管事来我这儿一趟。”
荷心略有疑惑,她家娘子鲜少会寻管事。
只是看着娘子不愿多说,荷心也闭上了嘴巴不敢多问。
荷心亲去请了吴管事。
吴管事见荷心来寻他颇为意外,自从上回京中闹了一回后,夫人再也没有寻过他一回,亦不过问府中的事宜。
今日却忽然遣了身边的贴身丫鬟来寻他。
他快速想了想最近府中有无轻慢世安苑的事情,又问了荷心今日夫人心情如何,可有见过什么人。
荷心摇了摇头不答他这两个问题,只客气着道:“奴婢也不晓得。”
这倒是让吴管事多看了这丫鬟一眼。
素来只有听说世安苑里没规矩,却没想到世安苑的下人嘴巴守得挺紧,也算是那位主子管教有道了。
吴管事也笑着回道:“我这就去,荷心姑娘一道儿罢?”
荷心领着吴管事回世安苑。
等见到了主子,听主子说要让他教她看账本时,吴管事愣了下。
夏宁见他隐隐有为难之色,便道:“请个账房先生来即可。”
吴管事为难的就是这个。
如今的账房先生也是个脾气暴躁,一分一钱掐算的很是分明,绝不允许旁人随意糊弄他,夫人又是个从来学过的,若是让他来教一时情绪上头误伤了夫人,回头被将军知道了,背锅的还是自己啊!
吴管事笑的诚恳,眼睛都弯成一条细线,拱手道:“禀夫人的问话,最近是实在不巧,账房正在整理去年外头庄子、园子的账本,我也略懂些看账的门道,若夫人不嫌弃的话——”
夏宁颔首,“那我还求之不得呢,有劳吴管事了。”
择日不如撞日。
吴管事当场就留下来教夏宁。
先是教了她账本上各项支出、盈利怎么看,夏宁心细聪敏,学起来也花了心思,吴管事教的也顺当。
银钱数小一点的账目她还能看的明白,可数额一大就开始算不明白了,她都不顾及身份脸面,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也捣腾不明白。
这番如孩童般稚气的模样,看的荷心与吴管事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
吴管事清了清嗓子,“夫人今日先到这儿罢,待我明日取了算盘再继续往下看账目?”
夏宁掰手指的动作一顿。
脸色不自然的僵了下。
头也不抬道:“好。”
荷心送了吴管事出去,回来就看见娘子拿着团扇当着自己的脸。
露出的一侧耳廓微红。
管事走后,她仍扑在账本之上,用今日学到的东西重新翻看一遍账本。
连外头天黑、屋子里点起蜡烛也不曾察觉。
嬷嬷心疼她学的认真,端了一碗甜羹来劝她,和蔼着柔声关切:“灯下看册子最伤眼睛,娘子快歇歇罢。”
夏宁腾出来一只手在桌角敲了下,“放这儿,嬷嬷快去歇息罢。”
成,还知道劝人去歇息。
见嬷嬷还想说,荷心拉住嬷嬷无声的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娘子的气势越盛,更是劝不动,说多了她也不给你脸色看,只是冷冷看你一眼。
嬷嬷如今在娘子身后侍候的时间段,察觉的浅。
荷心常在旁伺候,看的一清二楚。
第二日,夏宁本想去银庄后再闲逛一下,这会儿也全然没了心思,取了银票后匆匆家去。
吴管事教了她算盘的打法,夏宁又一一将要紧的摘抄下来。
算盘实在有些难学。
仿佛脑子与手极其不配合,总是拨错算错。
学的她头脑昏昏。
到了午后服用过药,精神实在撑不住了才歇了一觉。
起来时,荷心早已准备好了茶点、算盘。
结果夏宁却将算盘一推,让她去府上负责采买的小厮叫来问话。
小厮见了她就跪在地上激动万分的行礼问安。
夏宁叫起后,一一询问他市面上各家丝线绸缎的价格,又问他哪家的蚕丝绣线、布料口碑最好。
府中不会买这些针线胭脂水粉。
但自从夏宁进了将军府后,他买过几回,知道的却不这么详细。
夏宁问了几句后,小厮便答不上来。
急的膝盖扑通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额头贴着地,脊背瑟瑟发抖。
夏宁语气温和让他起来,并不安慰他,再吩咐他去从京城中口碑不错的针线铺子、布庄各买一些回来。
小厮从她这儿得了差事,哪里敢耽搁。
一出门拔腿小跑着去了。
夏宁说的是各买一些,小厮却不敢只买一些。
这量就多了起来。
哪怕他忙的脚底搓火,等回府后太阳已落山,再等他来到世安苑外,夫人身边的贴身女使告诉他,夫人已经歇下了,明日再来。
小厮熬了一夜,生怕自己昨晚回来的太迟,让夫人恼了。
可一见夫人,她坐在花厅里,手中握着一把团扇轻轻摇着,微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笑意盈盈的看自己,声音那般动听,真真如戏本里唱的仙女似的,“昨儿个辛苦你了,差事办的这般漂亮。”说罢,夫人看向一旁的荷心姐姐。
荷心姐姐拿着一个荷包塞进他手中,“还不谢谢夫人。”
语气温柔又亲切。
小厮提了一日一夜的心噗通一声掉回肚子里。
他还不忘把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才双手接过荷包,深深给夏宁磕了个脑袋,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睛:“多谢夫人赏赐——奴才、奴才——叩谢夫人!”
夏宁又将他叫起来,问了几句。
小厮早有准备,答得十分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