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却沉默不语。
当时她怀着必死之心,耶律肃会在那时出现并救下她,都在她的意料之外,那些情绪,她不愿去细想。
耶律肃看着她似一潭死水般的无动于衷,冷不防说道:“给了两颗护心丹。”
谢安一听,不仅生气更心痛了。
小老头心疼的冲着夏宁竖起两根手指,还抖了抖:“两颗啊!都能救活两条人命了,还能让他们活蹦乱跳了!”
言下之意便是,给她吃了两颗,可她还只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看着谢安一脸心痛的表情,夏宁忍不住提醒了句:“至今,护心丹我都快吃了……三四……五六颗了吧。”
谢安用拳头捶胸,彻底不再理会夏宁,“姑娘若不想活了大可多说些话,耗尽了心力别说一颗护心丹了,就是一箩筐都救不了你。”
夏宁大难不死,愈发惜命,闭上了嘴,还向着谢安讨好的笑笑。
谢安却扭头看向耶律肃,耐着性子仔细说道:“禀将军,老夫要为姑娘施针了。因姑娘心疾严重,最忌有旁人在场扰乱她的情绪,劳烦将军移步屋外守着,再命一小卒在外看守,切勿让旁人打扰。”
耶律肃毫不犹豫的应下,清瘦了许多的面庞上,生出了短短的胡茬,令他添了几分沧桑与疲惫,也愈发显得沉稳,深邃的眼底不可探底,气势斐然。而此时,他神情郑重的向谢安道:“夏氏拜托给先生了。”
仅这一句,谢安就明白了,怕是这夏氏在将军心目中的分量又重了一分。
他凝肃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救治夏氏!”
得了这一句话后,耶律肃才离开屋子。
离开时,将夏宁彻底忽视。
屋内只剩下两人,谢安又知道夏宁本性,一边拿出施针的银针,视线在门口与她身上来回看了一眼,挑了眉问道:“吵架了?”
还不等夏宁开口,小老头自己就哦了声,接着道:“姑娘假死掏出将军府,这才一年不到,转身又变成妖女,竟然帮着揭竿起义的兖南乡对付朝廷——啧啧啧,”他摇着头,感慨道:“将军能留着你的命,已是不易。”
夏宁不为所动,闭上了眼:“谢先生,您知道的太多了。”
谢安瞪她:“这么久不见,脾气越发不可爱了。”
夏宁睁开眼,盯着他笑。
原来在这位大夫眼中,她从前那些脾气竟然算得上是可爱。
看来,待她好了后,还能继续缠着谢安学医了。
谢安被她盯着发毛。
直接一阵将她扎晕过去。
夜半,西疆偷袭,南延迎战,城墙上厮杀喊打的声音仍旧激烈,殊不知有一队没入黑暗中于无影的暗卫从城墙溜了出来,潜入西疆军营,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折断他们的弓箭,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待到大火烧了起来,军营里留守的将士才慌了神。
天干物燥,深夜的风一吹,火烧的就更大了。
在前线的西疆军得了后方失火的噩耗后,气急败坏的率领大军后退。
谁知——
紧闭的南境内城城门忽然打开。
涌出来一批意气风发的南延将士,这批人显然不是在城墙上与他们交手的那一批!南延难道来了援军?!
可第一皇子不是说南延的援军已经全军覆没了吗?!
军心不稳,后方起火。
这一夜,南延精兵乘胜追击,彻底将西疆军驱赶出外城!
南延军心大振!
他们——胜利了!
把西疆那群混账王八蛋赶出南境了!
南境内城里,欢呼雀跃、喜极哭泣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被逼退回内城,援军迟迟未至……这些日子坚守之难的苦只有他们才知道,如今终于能将压在心中的大石头搬开,扬眉吐气一回。
而在他们看见外城的惨状后,愤怒化为力量。
有了第一次胜利,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景拓擅长谋算、心思敏锐、手腕狠辣,但他是空降至军队之中,突如其来强压了大将军一头,难免将士之中会有人心不服,与将士的配合更不算默契,更是从未主导过如此庞大的战事。
攻城时这些缺点能被掩盖,两军一旦对上,立马暴露无遗。
而耶律肃久经沙场,八千精兵更是他一手培育而成,将、兵配合的天衣无缝。
两军对战,西疆如何能匹敌如今势如破竹的南延大军!
几次连败下来,西疆军营之中已然出现不服之声。
将军派隐隐责怪第一皇子过于冒进,而景拓却认为士兵贪生怕死,将领们行事瞻前顾后,倘若按照他的计划,南境早已拿下。
正在他们内部出现不和之兆时,突然收到南延传递来的消息。
图赫尔已被耶律肃捉拿关押在南境城内,若想救回图赫尔,需由景拓亲自出面,孤身前去南境外城。
-
在南境内城中。
耶律肃一党正在聚集在一处商议军事,如今南延军气势正旺,需避免将士们自傲,正所谓骄兵必败。
在说道图赫尔一事后,赵刚不免担心:“西疆那个皇子真的会孤身前来外城吗?”
其他人也等待着耶律肃回答。
他眼神笃定,不急不缓的分析:“景拓为了熟悉北方这一代,两年间都以江湖郎中的身份行走在北方,可见其耐心。这两年的潜伏就为了南延西疆的这一战。西疆从大胜局面被我们扭转,用兵对战讲究知己知彼,他怎会轻易放弃这一次来见我的机会,说不定还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算计于我。”
想起景拓在兖南乡的种种行为,很难不令人赞同。
傅崇跟着问道:“若按计划,东罗公主当真要放回去?”
耶律肃听后,眼底生出杀意,语气极淡道:“活着将她送到西疆人手上,岂非太便宜他们了。”
是他们,而不是其中一人。
陈副将嘶了一声,“将军是想要这样,然后再嫁祸给西疆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比画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接着继续说道:“但东罗王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公主的,若是死在我们南延的南境城里,恐怕——”
耶律肃看向他,剑眉稍一挑起:“恐怕什么?”
眼底的神情在提及东罗时,语气不屑,眼神中浮着讽刺:“东罗王敢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与西疆勾结上了,妄图与西疆联手一起蚕食南延。能让东罗认清西疆对他们只有利用之意,死一个图赫尔,换来一个国家的安危,这笔账,东罗王还是会算的。”
傅崇也跟着浅浅一笑,“正好让东罗王想清楚,谁在是他们应当忠诚的主国。”
陈副将虽然没太明白,但丝毫不妨碍他感受到了两位将军嚣张、霸道的自信,心中激荡,双目崇拜的看着两人。
他们也的确有可以张狂的资本!
如果不是碍于还在商量正事,陈副将都想高呼两声——
“傅将军好帅,将军更帅!”
什么东罗、西疆,通通不是将军的对手!
在定下那日南境外城的布置后,几人才散去。
傅崇心思缜密,便与赵刚、陈将军几人仔细核对事项,确保那日的行为万无一失。
耶律肃晚他们一步才出来,恰好看见谢安从房间里出来。
这几日他一直关在屋舍里,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是送进去的,大多吃两口就送了出来。
猛一见他出来,站在日头灿烂的光芒之下,一张脸煞白,眼窝凹陷,本就不胖的体型看着瘦的只剩下了一层皮包骨头,一头银灰掺杂的头发倒是在日头下晃眼。
谢安走到耶律肃跟前请安,看着活像是被人狠狠欺压奴役,走路脚下打飘,彻底成了一可怜小老头。
耶律肃肃冷的表情缓和,客客气气的说了句:“谢先生这几日辛苦了。”
谢安连忙摆手,刚想说一句军中笑话不辛苦命苦时,幸好及时住嘴,意识到自己这趟差事办的并不完美,还是谨慎些的好,不由得恭恭敬敬的拱手道:“老夫愧不敢当,还有一事要禀明将军——夏姑娘心脉耗损太过,又拖延了多日才得到治疗,老夫能力不足,只能护住姑娘的性命,却不能将病根去除。之后还需每半月服用一次护心散,且……”
他忽然犹豫了下,将头深深垂下,道:“今后不得有孕,更不能像之前那样舞刀弄枪,需得仔细仔细再仔细的养着。”
耶律肃闻言,眼底的缓和彻底散去。
眼神渐冷。
他不怕药材昂贵,只要能治好夏氏,便是要他寻遍天下奇珍异草,他也舍得。
但——
不能有孕,不能习武,还要像一个瓷器似的小心养着?
便是他能命所有人都小心对待,夏氏能做到吗,今后一生都要活在小心翼翼之中。
谢安听他默不出声,反而后背生出一股凉意,咬了咬牙,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口:“我已尽力,只是……心疾实在非我所擅长,还请将军恕罪!”
他战战兢兢的拱手站着。
心跳如擂。
耶律肃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皱着眉,对他这些小把戏不甚恼怒,厉声警示:“别在我面前耍这些心眼。说,谁能治好夏氏的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