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宋觅尾音发颤的哭腔,谈西泽动作一顿,腰身在下一瞬往上抬。
是抽离,也是万分的怜惜。
黑暗里,他单手撑在她的一边耳侧,腾出一只手来往她眼角位置探去,指尖触到温热的眼泪。
谈西泽侧身下来,打开床头的台灯,暖黄色的一束光线顷刻间照亮一隅,只是男人眸色深浓,满眼欲望,那光怎么也照不亮他眼底的那一抹暗。
谈西泽闭上眼,长长吁出一口气,冷静好几秒后才重新睁开眼睛。
他只花了几秒钟给自己冷静。
冷静下来过后,谈西泽就回头去看旁边的宋觅,帮她把被子拉过胸口盖好,再揽住她的肩膀带进怀里抱着。
谈西泽靠坐在床头,低头贴近她的耳边说话,话里安抚的意味浓重:“怕疼我们就不做了。”
宋觅的心脏在狂跳,却不免自责:“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谈西泽的嗓音哑得不行,透着些许他平时少有的颓靡感,“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
宋觅躺在他怀里,盯着自己的手指甲抠弄,语气迟疑纠结:“我只是觉得这样会很扫你的兴。”
谈西泽毫不怪她,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亲:“下次吧。”
宋觅很担心:“那下次我还是这样怎么办?”
谈西泽声息低懒地笑了声:“那就再下次。”
“那万一我再下次还是这样呢?”
“我们会有很多下次。”
“嗯……”
“觅觅,我们来日方长。”
宋觅的心稍稍落下,突然想到一件事:“可今天是你生日啊。”
谈西泽轻笑一声,语调慵懒且不在意:“以后每年今天都是我生日,机会多的是。”
宋觅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赤露的胸膛上,感受到他皮肤很烫:“那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谈西泽温热的大手落在她头顶,力度适中地揉了揉:“好哦。”
他们度过一个美好静谧的夜晚。
相拥而眠。
宋觅在半睡半醒间,隐约听见男人在耳边和她低语:“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生日,以后你每年都要陪着我。”
宋觅意识困顿,压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他。
不过大概是有的。
她似乎呢喃着往他怀里蹭着说了句:“……嗯,陪你过。”
-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转眼就已至深冬。
渡城是个多雪的城市,一个月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雪。
除夕夜那天的雪更是有如鹅毛。
除夕当天,宋家收到一个好消息。
警察来电话通知宋天明,说全大强诈骗后非法转移国外的赃款已经追回大半,等到时候细细核算后,会凭借他一直以来的各种还款记录进行返款,剩下的部分将会还给贷款银行。
而全大强则开始进入刑事流程,不日后就会被诉上法庭追究其法律责任。
这一消息,能让宋家所有人高兴上一整天。
下午的时候,宋觅在厨房里帮忙做年夜饭。每一年,家中的年夜饭都是母女二人主力,宋天明打打下手。
现在厨房里只有母女两个人。
敬兰和宋觅聊起辞职的事情。
宋觅疑惑:“你现在这份工作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想着要辞职了?”
“也不是没有原因。”敬兰低着头,边折边说,“你爸要重新开始做以前的生意,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而且还有几个月你弟弟就要高考了,这段时间我也得多关注他一点。”
“……”
宋觅听后,也表示支持:“那找个时间你和主人家说吧,不过得提前说,好让主人家有时间找别的人干活。”
敬兰:“我打算明天返工的时候就说。”
“好。”
年夜饭忙活得差不多后,宋觅回到客厅玩手机休息,也不知道谈西泽现在在做什么,就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除夕快乐呀。
可能他在忙,一直没有回复。
等宋觅吃完年夜饭,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每年必备的春晚时,才收到他的回复。
谈西泽:除夕快乐。
宋觅:吃年夜饭了吗?
谈西泽:在吃。
宋觅:那你好好吃饭吧。
谈西泽:嗯。
宋觅没有再发消息过去,隔着手机的谈西泽是相当高冷的,惜字如金。
况且他现在正在和家人吃年夜饭,也不便她一直发消息打扰。
此时此刻,谈西泽正在年夜饭的餐桌上,在父亲家中,一张长而宽的大理石餐桌摆满佳肴,却只坐着四个人,看上去不免有些冷清。
四个人除开谈西泽以外,便是谈易,谈文周,还有江琴。
谈西泽是看在谈易份上,才愿意在除夕这天回这个家吃顿年夜饭,算是做一下表面的礼数功夫。
否则,他是万分不愿意和后妈和私生子一桌。
更何况也无话可聊。
这顿年夜饭刚吃到一半,谈西泽的耐心已经告罄,本就胃口济济,在看见对面江琴伪善的慈母笑容后,他更是没了胃口。
江琴频频给他夹菜:“多吃点,显周。”
“可别。”语气冷凉到如一块铁,谈西泽把江琴给他夹的菜全部夹出来放到一旁白瓷盘里,“显周是我妈给我取的名字,您叫怕是有点不合适?”
寥寥两句话,让餐桌上本就不太好的气氛变的更加尴尬。
谈文周更是不合时宜地轻笑一声。他的笑里带着讽意:“妈,显周不吃你夹的菜,也不让你叫他的表字,你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显周什么样的恭维马屁没遇到过,差你这点?”
“……”
谈西泽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并不言语。
他很了解谈文周。
这可从不浪费自己口舌讲废话的男人,经他口里说出的话,必有缘由,他也猜得到大概。
果不其然,谈文周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谈易叹一口气开始训他:“显周,你说说你,都是一家人,就非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才行?何况这还是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
谈西泽眉眼冷懒,语气没有任何温度:“谁跟他俩一家人?”
谈易重重把筷子放到桌上,发出“啪”地一声响,声音也变大许多:“你还不听劝是吧!”
谈西泽浑身都透着漫不经心,甚至没抬眼看看,口吻也寡淡至极:“在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就没有家了,这里也是谈文周的家,并不是我的家。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
谈文周不就是想他激怒父亲吗?
那就如他的意,反正这顿年夜饭他早就已经吃够了。
谈易被他的话弄得震然大怒,正欲发作,谈西泽却直接站起来,略一颔首,态度从容语气平静。
“我就先回去了。”
谈西泽离开座位没走几步,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觉得所有物体在视线里都拉扯出模糊的虚影来。
他胃部传来灼烧感,眼皮变得钝重起来,甚至很想呕吐。
他这是怎么了……
谈西泽踉跄着朝前两步,一只手重重按在桌沿上才勉强稳住身形,虚幻的视线里,谈文周颀长消瘦的身影正在朝他走来。
下一个瞬间。
他被强烈的晕眩感掀翻,重重朝地上摔去。
摔下去时他不慎拉翻一把沉重的实木座椅,和他一起重重倒在地上,发出清脆和沉闷的两声响。
再之后他根本无力爬起,浑身像是被抽空一样,意识却一直保持着清醒。
谈西泽看见谈文周缓步到他面前蹲下,意味不明地笑一声:“我的好弟弟,你今晚可有福气了。”
谈西泽瞬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人给他下了药,不是在他今晚喝的酒里面,就是在吃的饭菜里。
谈西泽听见谈文周吩咐佣人:“把他抬到我的房间里。”
被人抬离地面时,谈西泽的晕眩感加重,他觉得胃里有火在烧,一种强烈的灼烧感没有半分停止的意思,反而在往血液里烧,往灵魂深处里烧。
他周身的血液在往头顶涌去。
卧室里。
谈文周看着床上正在竭力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男人,眉眼染着阴凉的笑意。他走过去,将谈西泽的肩膀按回原处:“别挣扎了。”
谈西泽艰难地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时候,舒可姿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光滑洁白的肩膀脖颈都遍布着水珠,刚刚洗完澡,甚至都没有擦,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湿意的美感。
谈西泽转头一看,直接气笑了:“我知道了。”
谈文周这个衣冠禽兽要让他和舒可姿睡觉,生米煮成熟饭,最好舒可姿能怀孕,到时候水到渠成,再加上谈易施压,他就得非娶舒可姿不可。
退一万步来说,他就算不娶舒可姿,舒可姿也能凭一个孩子缠他一辈子。
谈文周虚弱地咳嗽两声,苍白的唇弯出笑意,他俯身盯着男人眼睛,逼近,一字一顿道:“我的房间给你,我的女人也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不是一向喜欢抢吗?”
“……”
谈文周捂着嘴偏开脸咳嗽着起身,一转身,就对上舒可姿清凌凌一双眼睛,是大小姐惯有的高傲眼神,眸底更是傲冷兼具。
舒可姿直勾勾看着他:“谈文周,这一步踏出去后,是没有回头路的。”
谈文周缓慢两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
舒可姿点点头:“嗯,毕竟是你想的法子,你肯定想清楚了。”
谈文周收回视线,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再没说一个字,直接离开卧室。
这时候。
谈西泽西装外套里放着的手机响了,是宋觅打来的。
舒可姿摸出手机,看到备注是觅觅后,极其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然后直接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