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西泽的眸黑得很纯粹,浓墨似的,直视他人时别提有多深沉。
比如现在。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觅。
宋觅难免有些小紧张,觉得有一股热气直往脸上升。
烧得耳朵也热。
就在她的目光有些闪躲时,谈西泽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没有回你微信,所以你难受了一整个晚上?”
宋觅答得很理所当然:“对啊。”
昨晚她真的要愧疚死了。
谈西泽看着她的视线愈发深沉,目不转睛间尽是意味深长。
他没再说话。
怪不得今天看见小姑娘的脸色很差。
原来是因为他没回消息。
想到这里,谈西泽的唇角不自知地弯出弧度,极为浅淡地笑了下。
透着一种轻松的愉悦。
宋觅看在眼里,张大了眼:“谈总,你笑什么呀?”
明明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他还在笑。
谈西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笑,很快,他敛住笑容,恢复平静神色道:“没什么。”
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笑啊?
就在宋觅准备细究的时候,谈西泽拿起身旁的靠枕,送到她腰旁,问:“要不要休息会?”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温柔得像水。
宋觅有些难以招架,诺诺地用手去接靠枕。
他却没给她。
谈西泽直接把靠枕塞到她的腰后,说:“你还能睡半小时。”
宋觅怔怔看他。
其实她真的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也很想问。
谈西泽打量着她,发现她僵着身体不往靠枕上靠,便问:“想什么呢。”
宋觅的目光定在他脸上,左右迂回,反复在他眉眼间扫过。
最后停在他的眸上。
窗外的景物不停在后退,陌生的行人也在后退,包括路灯旁蜷着的一只黑色流浪狗。
这些都在两人对视的间隙后退。
宋觅突然发问:“谈总,我觉得你对我是不是有点过于好了?”
好得不正常。
根本不像是一个上司对下属该有的态度。
这话一问出来,车厢里就陷进一种僵持的情态,哪怕有第三人周朗,在此时也如空气一般,呼吸都轻得听不到。
问话的宋觅倒先窘迫起来。
她后悔了。
被问话的谈西泽倒一副悠闲姿态,他懒懒靠着,偏头看她,很自然地说:“对你好还不行?”
“……”
“优待员工犯法吗?”
宋觅根本没有还嘴的能力,她觉得自己是发神经,才会突然问他那么一句。
真是贱嗖嗖的。
她讪讪地笑,脑子一抽说:“行是行,但谈总你也不可能一直对我好吧?”
谈西泽眸光一凝,笑意一点一点攀上嘴角:“你怎么知道不能呢?”
或许是他如此坦荡的态度,便让宋觅没往深处想,当然,她也没敢往深处想。
她只把自己摆在和周朗一样的位置上,理解为只要她表现得好,就能一直被他留在身边做事。
能留在他身边的话,好处又怎么会少不了。
比如说今天的事。
不是人人都有幸让谈西泽为其撑腰出头的。
宋觅放松身体,往后靠在那个他递过来的柔软靠枕上。
她没有再说话。
没一会儿,人就懒洋洋地犯困。
在她睡着以后,谈西泽就坐在旁边处理微信上的消息,最后一条,是她昨晚发来的小作文。
几秒后。
谈西泽到微信的设置里面,把新消息的通知打开,他不怎么常用微信,在设置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
半小时后,宾利泊进渡城一家有名海鲜馆的停车区。
谈西泽却没着急下车,也没叫醒旁边的宋觅,周朗也不敢出声惊扰这一刻,独自先一步下车等待。
窗外是有阳光的,宋觅挨着的车窗刚好放下一半,足够阳光照下来,照得她披散在肩的头发乌亮乌亮的,别在左耳后的头发松散下来,露出雪白肌肤上的一点朱砂痣。
那天阳光晴好,照在她的头发上,也照在他的眼睛里。
谈西泽眼里是有光的,不知道过去多久,他伸出手指,轻轻在点摸过那一粒红色的朱砂痣。
他的指间沾染着淡香水气息,是柑橘和茉莉,从她耳后肌肤途径而过时留下余味。
宋觅觉得耳朵后面有点痒痒的,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拨开弥散在眼前的几缕头发,鼻息间充斥着身旁男人的淡香水味。
她揉揉眼睛,看见谈西泽坐在身旁看手机,神情专注。
宋觅刚醒时说话带着点软糯:“谈总,我睡很久了吗?怎么不叫我?”
谈西泽把手机揣回去,打开车门保险,推开车门说:“刚到,下车吧。”
宋觅懵懵地哦一声。
海鲜馆位置在繁华商圈的正中心,日日客人满座,来这里吃饭得提前三天预约。
谈西泽突然的到来让海鲜馆的经理有些慌乱,忙吩咐人腾出一张桌来,并且愧意地道歉说实在腾不出包厢。
谈西泽是个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说话的人,尤其他不会在这种琐事上为难人,他没有责怪经理,而是礼貌客气地说了谢谢。
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个会摆有钱人架子的人。
他俩坐到一处靠窗的位置,朝外就能看见商圈密集的人流。
阳光能照到餐桌上。
宋觅在光里微微眯了下眼,谈西泽抬眼正好瞧着:“是不是有点晒?”
宋觅点头说是有一点。
谈西泽便起身把深蓝色的纱帘拉上,光瞬间暗淡下来,眼睛不再觉得刺。
他真的是个很会照顾人的男人。
想到这里,宋觅自顾自地嘀咕:“怪不得呢……”
谈西泽一顿,笑着问:“怎么了?”
宋觅想到那个在连号宾利上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便笑着说:“谈总,怪不得你的前未婚妻会对你那么念念不忘呢,你挺细心周到的。”
谈西泽也跟着她笑,却什么也没说,笑意也不甚明朗。
她什么都不懂。
她怎么可能会懂,他在舒可姿面前,只有一种疏离的客气,和细心周到可沾不上什么关系。
只是这些暂时没有与她说的必要。
点菜的时候,谈西泽先让服务员把点菜机递给她,问她想吃些什么。
宋觅有点选择综合,忙摆手拒绝:“谈总,你点就好啦,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总是带着不自知的轻快撒娇意味,她自己却没察觉,都是后来在某个瞬间才突然意识到的。
这家的海鲜非常新鲜,新鲜到上菜的速度非常快。
海参粥,澳洲龙虾,大蛏王,生蚝扇贝等等,还有一只硕大的帝王蟹,紧跟着服务员用推车推来整整一大盘大闸蟹。
大闸蟹被摆上桌,宋觅看得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多啊?”
谈西泽慢条斯理地挽一下袖口,唇角含着笑:“你不是说,和我吃饭的话能一次性吃二十只大闸蟹?”
“……”
那就是说说啊。
谁能一次性吃二十只大闸蟹啊?谁啊?啊?
宋觅无语凝噎好半晌,她数了下,还真的是二十只,不多不少刚刚好。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宋觅都和大闸蟹们面面相觑。
也没其他动作。
谈西泽吃了几口海鲜粥,擦了擦嘴角,抬眼看着还在发呆的宋觅:“怎么不吃?”
宋觅若有所思片刻,噎了下,透过高高堆起来的大闸蟹去看他,问:“谈总,我要是吃不完这二十只大闸蟹怎么办啊?”
谈西泽玩味地笑起来:“逗你玩的,哪能真让你把二十只吃完。”
这就是有钱人的趣味吗。
就凭她一句拍须溜马的口嗨话,就真点了二十只大闸蟹摆在她面前,只图逗个乐子。
然后,谈西泽给她盛了碗海参粥,把碗推到她眼前,“随意,吃不完的给你打包回去。”
他考虑到她不喜欢浪费,所以说打包。
细心周到得很明显。
这家海鲜馆的味道很不错,食色俱全,怪不得听周朗说这是谈西泽常来的餐厅。
只是那二十只大闸蟹,宋觅实在无能为力,在一番努力也只吃了两只。
饭间,宋觅就今天的事情给谈西泽道谢,“谈总,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换我一个人来处理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谈西泽笑笑不语。
隔了会,吃得差不多后,宋觅想在离开前上个洗手间,她张望了下,没找到有洗手间的标识。
“找洗手间?”他问。
“嗯。”
谈西泽给她指了个方向,说:“从那个台座绕过去,穿过走廊就是。”
在这个时代,手机才是灵魂,得随身带着,哪怕上个厕所也不列外。
宋觅拿上手机离座了。
穿过这条深蓝光调的走廊就是洗手间,宋觅想到桌上剩下的那堆大闸蟹,又想到谈西泽说逗她玩的话,自己也是没忍住笑了。
笑了会后,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谈西泽的微信改了昵称。
是四个字的昵称。
——有求必应。
他可不是有求必应么。
改完昵称后,宋觅万万没想到会在一家餐厅洗手间外的走廊上,和前任狭路相逢。
她抬头就看见了盛开许。
盛开许刚好也在看手机,还在抽烟,他抬头看见宋觅时明显怔住了。
他似乎也很意外,而且意外并不她少。
盛开许还是以前那副阳光大男孩的打扮,穿白色卫衣和灰色裤子,他愣了下,直接把烟头踩灭在脚底。
看见这个动作,宋觅不禁想到谈西泽,他从来不会这么随便地丢烟头。
这种比较是在无意识间进行的。
宋觅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眼睛直视着女洗手间的门口,想若无其事地从盛开许旁边经过。
哪知道,在她经过时,盛开许不仅叫住了她,还问她:“小觅,我和你分手后你很难过吗,怎么为我憔悴了这么多?你脸色好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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