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写了一封信寄给安妮。
他这两天过得太“精彩”了。
不仅和克鲁姆碰到了疯疯癫癫的克劳奇先生,还做了关于伏地魔的噩梦,他在噩梦里看到虫尾巴被伏地魔用钻心咒折磨,好像他差点破坏了伏地魔的计划,有人死了,而且很可能是伏地魔……或者是虫尾巴杀死的。
他匆匆忙忙地往校长室跑,想把梦的内容告诉邓布利多,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邓布利多在冥想盆里的记忆,伯莎·乔金丝、巴蒂·克劳奇和一个住在伏地魔父亲村子里的麻瓜三起失踪事件……卡卡洛夫曾经是食死徒,斯内普以前也是食死徒,但被邓布利多做了担保……巴蒂·克劳奇的儿子小巴蒂·克劳奇在进入阿兹卡班一年后就去世了。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小巴蒂·克劳奇和莱斯特兰奇夫妇一起用钻心咒折磨纳威的父母,导致两人终身痴傻的事情告诉她。
纳威肯定不希望这件事被很多人知道,这是他的伤疤。
哈利对伏地魔高涨的恨意空前未有,他在深夜里瞪着床顶,不断地想着这些事情。
是伏地魔拆散了这些家庭,是伏地魔摧毁了这么多人的人生,是他让自己和安妮分离了十年……
还有虫尾巴,哈利恨恨地想,因为他的懦弱和背叛,让爸爸妈妈死于伏地魔的魔杖之下,让西里斯在阿兹卡班蹲了12年的牢狱,现在他又跪下来亲吻伏地魔的袍尾,助他卷土重来……
除了上课,哈利便再看不到安妮的身影了。
赫敏白天要陪他一起练习魔咒,晚上要偷偷去安妮的寝室陪着她入眠,安妮最近睡觉都睡得不安稳,赫敏偶尔会被身旁人的动静惊醒,然后倚在床头小声哼着歌安抚着爱人。
她俯身在爱人的额头,眉眼和唇上轻轻吻着,轻柔地摸着她的脸。
安妮从梦中醒来后看见她,都会紧紧地拥抱着她的身体,她在深夜里看见了爱人脆弱的一面,心口越发难受。
“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的。”赫敏轻声细语道,安妮将脸贴在她的脖子上,沉默不语。
良久,她才闷闷开口。
“我爱你。”
她好像只会说这句话,除此以外,再不肯说别的了。
六月二十四日是第三个项目开始的日子,安妮的意识在梦境中起起伏伏,它们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魂锁,缓慢而坚定地侵入了她的记忆之海。
她在记忆之海中多次反复地寻找着前尘往事的漏洞,却总是觉得漏了点什么。
她收到了哈利的信,回复了他。
瑞查尔最近找瑞文茬的次数大大减少了,据艾莉亚所言,他发现了瑞文的一些不对劲之处,而这些异常是在他与瑞文针锋相对的时候发现的,艾莉亚因此也提出了一些疑问,安妮沉默了许久才告诉她:未到时机。
西里斯的猫头鹰信件每天一封,内容都是些让她提高警惕,保护自己,安全通过迷宫之类的提醒,安妮之前很不喜欢他的唠叨,最近竟也觉得有这么一个教父时时刻刻关心,是蛮不错的事情。
斯内普虽然表面上事不关己,私底下却在教授她对付咒语陷阱的一些技巧。
安妮沉静地用铅笔在羊皮纸上进行绘画,深绿色的眼眸里尽是专注。
她的桌面上布满了画在羊皮纸上的肖像,在她的印象中,她从未学过画画,却能把画像画得栩栩如生,好像这天生就是她所拥有的技能。
……
图书馆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刚踏入大门,便能闻到清新的书香,每次经过的时候,我也只是匆匆一瞥,偶尔心里会有些微妙的向往。
我还记得当我再次踏进校门的时候,一边的保安亭里冲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表面上是软皮的棍子,“你这女娃又来学校干啥子,又想找哪个学生打架?”
我拍了拍身上的校服,习惯性地刺了他两句。
“老子是学生你看不到?”
阿禾拽住我的手腕,朝保安盈盈一笑,“叔叔,她是重新回来上学的,之前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
保安看了她两眼,奇道,“你这个女娃啷个能跟这种人混到一起嘛。”
“我啥人你说清楚噻。”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是充满挑衅意味的,阿禾立马拉住我往学校里面走,“不好意思啊叔叔。”她说,“她是我朋友。”
我回过神来,发现阿禾拿着一本书笑盈盈地看着我。
“喏,拿去看吧。”
我接过书,封面是一个卡通人物,一个男孩骑在扫帚上,远处是树林和城堡。
“哈利·波特?这是啥?”我把书递还给她,“我不看这种童话书。”
阿禾眼里面闪动着期待的光亮,“这不是儿童书,这是和魔法相关的小说。”
噗。
“那不就是给娃娃们看的,这世上啷个会有魔法?”我好笑道,阿禾不死心地拿着书跟上我,“哈利·波特系列很火的,你都没看过怎么知道它就是给小孩子看的呢?”
“我看那书做啥子嘛。”阿禾拉着我去后面的一排书架,“前面你可能会觉得是儿童读物,但你看到后面就不一样了,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阿禾用胳膊比划,似是要证明她所说的这本书的格局有多么大。
“我看就是了。”我说。
我已经记不清,过去的十六年里我经历了什么,此时此刻,我盘腿坐在书架下,心绪平和地阅读一本以前我从来不去关注的西方奇幻小说,阿禾还带着我看了电影,这些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日常娱乐活动,对我来说,却是如美梦一般的存在。
我其实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会选择我。
她的父母也很开明,把我当作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丝毫不介意我的过去,吃穿用度都很好,回到学校后,我才发现,原来这才是我本应该拥有的生活。
一切都来得太顺利了,每次我看向阿禾的时候,她也会露出微笑和我对视着。
阿禾有一张美丽的脸,一双圆圆的杏眼清澈明亮,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挡住了她流转着的眸光,挺拔的鼻梁下是红润的薄唇,端正精致的五官和优越的脸部轮廓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当她笑着看我的时候,散发着温柔又高贵的气质,我想她应该是如同谪仙一般美好的。
她在浅色的灯光下低头专注地看书,漆黑如玉般的长发柔顺地垂到她的腰间,灯光围绕在阿禾的身边,聚起迷蒙的光晕,我在她面色淡然的脸上看出了一种超脱世俗的清冷。
同时,我感觉到她是孤独的。
但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笑着的,我时时在想,我何德何能被她重视,被她惯着,她对我的付出和我对她的回报完全不成正比,我甚至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作回报给她。
不久之后我便知晓,这一切都是短暂的美好。
附近一带,曾与我有仇的一帮小混混,在巷尾堵住了阿禾,当我赶到的时候,她手里竟拿着刀,冷眼旁观着躺在血泊中小声哀嚎的几人,纯白色的衣服上没有沾染一点血,她抬起头看着我,冰凉的眼神直直地刺入了我的心脏。
我在大骇之下,迅速想到了办法,走上前夺去了她手中的刀。
粘腻的手感是我最讨厌的,但我却更紧地握住了它,冷静地看着阿禾说,“你被这些人欺负,我在和他们打斗的过程中冲动下狠手,如果你被审问,就说是我干的。”
阿禾的眼中透着冷漠,轻声说道,“应该是我保护你才对,你不用承担这些。”
我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子,一一补刀。
非常熟悉的感觉在我心里一闪而过,我竟惊奇地发现我对于生命的流逝没有任何感觉,看着他们求饶绝望的眼神,我竟没有分毫动容。
我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巷尾,未看到阿禾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深切的怜悯。
离巷口有一条特别近的河流,我慢吞吞地走到大桥上,趴在栏杆上看着桥下平静的河面。
“反正……我早就熬不下去了。”我自言自语道,“就此终了此生也好。”
我翻过栏杆,纵身一跃,急速地坠落,河面上映出我的倒影,以及我的面容……
巷尾倒下的几个人慢慢在空地上消失了,包括那几滩血,仿佛从没出现过。
阿禾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女孩的脸模糊不清,随着她如飘浮的羽毛一般轻的话语从唇中说出,照片上的人脸也慢慢变得清晰。
“若是忘记一切,便就只记得作为人的自己吧。”
照片上赫然出现了两张与阿禾一模一样的脸。
一人笑意盈盈,一人神色冷淡。
在我这一世的记忆之中,从未通过镜象看到过自己的容貌。
我坠入河面,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脸。
我就是“阿禾”。
这一切不过是我为了偏爱自己而造就的一场梦。
漏洞被找出,梦也就碎了。
安妮望着画像上形似阿禾的脸,呼吸停滞,波澜不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无措。
灵魂掀起了巨大的悲恸,无法躲避,无法抗拒地冲击着人类孱弱的身躯。
她缓缓抬手,摸着自己的脸,滑落的液体灼痛了她的手掌。
神明的祈愿是一场不可言说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