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你永远都保持着高傲矜贵的笑容，为此，我愿在你的世界里消失。
——安妮·波特
……
2005.2.14
烟花在飘满雪花的夜空中爆开，流星般地冲上云霄后坠落，身边都是情侣之间的欢呼声和笑闹声，也有人在深情拥吻，在伦敦塔桥前构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赫敏把玫瑰花瓣往河中一洒，看着它们随着河流流向远方，她靠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看漫天飞舞的洁白雪花。
距离安妮的忌日，还有77天。
真奇妙，今年也是第七年。
她裹紧了绿银相间的围巾，只露出了自己的上半张脸，然而寒冷的空气依旧能透过围巾钻进她的鼻子里，引起酸酸的感觉。赫敏微弱的叹息声隐没在围巾里，她转身欲离开。
就在这时，她的太阳穴忽然一痛，似是有一根针从脑袋内部长了出来，直直地穿过她两边太阳穴。
雪好像大了。
赫敏扶着额头，一阵眩晕使她差点站不稳，然而还有不懂事的雪花企图钻进她的眼睛里。
“该死的。”赫敏小声嘟哝道，“连你也欺负我。”
她用力揉了两下眼睛，迅速地眨动着，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以倾斜的角度急急地坠落在地上，桥边的路灯也显得更加亮了。
咚。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赫敏迟疑地摸着自己的心口。
有些记忆虽然埋藏在了心底，但身体的反应是无法忘记的，在每一个不眠之夜，她都会瞪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在心里想着下次梦中相聚会是什么样子，但很可惜，她的那个骗子女朋友从来没有说过她们会什么时候再见面。
心脏跳动的力度被温热的手掌清晰地感知到，赫敏缓缓抬起了头，她的心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有力地跳动过了。
正是因为不知道重逢会在什么时刻，什么地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让人觉得不期而遇这个词，是这样的令人感到悲哀，却又让人反复在心底琢磨。
赫敏知道，她有一个骗子女朋友，从生到死都是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她想忘却过往却沉溺其中的那个人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可这大抵也不过是一个和五年前一样的梦境。
只是她好久没有做梦，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安妮穿着下葬时的那件袍子，流火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面庞充满柔和的光，如同神明一样——温柔，却又触不可及。她光着脚站在雪地里，引来不少路人注目，他们窃窃私语，对着站在原地的安妮指指点点。
“这不会是从哪家疯人院跑出来的神经病吧？”
“但是她好好看啊。”
“你看她还光着脚，不知道冷吗？”
赫敏怔怔地看着离她十米远的人，人群的声音似乎被屏蔽了一般，她只听得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的眼睛里只能装下朝她走来的红发女孩，眼前的一切都似慢动作一样。
安妮离开前的那段时间里，不笑的时候如鬼煞一般令人发怵，仅仅看了一眼，她便感到自己身处寒窖，却被烈火炽烤着。
可她面对爱人的时候，总是会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给她看。
在这个看不见任何期望的冬夜里，在这个思念被无限拉长的雪夜里，她与自己的渴望不期而遇，却也迎来了重逢后再次离别的痛苦时刻。
被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世界上的所有声音又再次回归到了她的生命里，赫敏摸着安妮的眉眼，泪眼模糊。
“你瘦了好多，”安妮垂眼凝视着她，绿眼睛里蕴着温柔的水光，“傻瓜，怎么不说话？”
赫敏浑身颤抖，搂住了她的脖子，用自己最凶狠的口吻说道，“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未尽的话语被一个吻给吞没，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欢呼声、鼓掌声和口哨声。
这个吻，她也等了很久了，即使呈现在她面前的世界不过是一场破碎的梦境。
“这是一场梦，对不对。”赫敏轻咬着安妮的嘴唇，呢喃细语，“我知道你是假的，多陪我一会儿，好吗？”
“我想我能多陪你一会儿。”安妮低低笑道，“这个冬夜还没有那么早结束。”
“嘿，女孩，别让你女朋友冻着了！”旁边看好戏的一个女子笑着说，“我想她肯定是离家出走来找你的，还不赶快私奔去！”
赫敏呆呆地看着面带微笑的安妮，几乎没反应过来。
“他们让我们私奔呢。”安妮温柔地说，“我们快走吧。”她拉着赫敏的手往街道上走去，身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赫敏茫然地看着安妮拉着她的手，又回头看着身后的人群，“这是梦？”她迟疑道，“这不是梦，我的确来伦敦塔桥了。”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灼热的痛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让我想想，”安妮打了个响指，脚上瞬间出现了一双和赫敏一模一样的鞋子，踩过的雪地出现了两个坑，“宝贝，你晚上吃饭了吗？”
赫敏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些卡壳般的无意义音节。
“那，我们回家吧。”安妮对她笑着说，“回去看看克鲁克山和克里斯。”
“你，你真的是安妮？”赫敏皱着眉头，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如果这不是梦，那你到底是谁？”
我可是用了五年时间，才能让自己真正地去触碰到你啊，小傻瓜。
“我用了秘术，”安妮轻声说，“不过要付出代价，我想在真正离开之前，再和你见一次面。”
赫敏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低着头闷不吭声，自顾自地往街道上走，安妮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雪花飘落在她的头上、脸上，竟神奇地消失了。
灵顿广场离伦敦塔桥很近，只要过三条街道就可以到家，赫敏走了无数遍的这几条路，第一次觉得路有那么长，那么令人痛恨。
她的眼眶已经变得通红，紧紧地咬着牙，面部肌肉急速地颤动着，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安妮温顺地跟在她身后，仅仅一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
来到那条曾经被瑞查尔等创徒埋伏过的巷子里时，赫敏停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多次想过自杀，就因为我想再看到你。后来我发现，我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因为不断有人提醒我，我的这条命是用你的命换来的，我不配死，我必须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忍受一切来自那些喜欢你的人的敌意，他们不想我死，你也不想我死。”她忍住了自己的泪水，冷声说道，“你看啊，安妮·波特，我连自己死的权利都没有，你他妈死了还要这么折磨我，你真的爱我吗？”
她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身后人的回应，大雪纷纷扬扬地洒在地上，气温的寒冷渗透了早已崩溃的心。
赫敏忍无可忍，转身冲着安妮就扇了一巴掌。
“你说啊！！！”
她的声音尖锐又难听，在整条巷子里回响，赫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尽她全身的力气用拳头捶打着安妮的胸口和肩膀，“你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我恨你！你听见了吗！你自己想死为什么要用我来当作借口，混蛋，懦弱无能的可怜虫，你凭什么……”她哭得撕心裂肺，手无力地拍打着安妮的脸，“你看我这么狼狈，你很高兴，你感到快意是不是……”
“我是不存在的人，赫敏。”安妮轻声说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哈利不应该有妹妹，我也不应该是你的女朋友，你的人生被我给毁了，你的命运轨迹本来就与克鲁姆，与罗恩相关，是我斩断了你与他们一切的缘份，我不知道这些……我才知道，我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赫敏咬牙切齿地揪着她的衣领，恨声说道，“你不许再离开我了，你死了也要留在我身边，看来你一直都留在我的身边，可你不告诉我……”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用了什么秘术，你制造了魂器？就像伏地魔一样？那你可以像伏地魔一样复活啊，可以用我的血……我的手臂……你的魂器在哪里？”
安妮悲怜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魂器，没有，我用的别的方法。”她紧紧地搂过赫敏，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的人生，是在遇到你之后才开启的。我曾经堕入过地狱，厌恶这世界上的一切，即使我碰到了哈利，也依旧不相信他会一直爱我。我还曾对你有过很恶毒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你是我唯一的软肋，我会为了我的软肋抛弃权势、野心和生命。”
“我爱你，爱你高傲自大的样子，爱你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也爱你固执己见、甚至愿意为了你的信仰背叛我的样子，我承认，当时我很生气，但是我更加爱你了，我为你着迷，为你痴狂。”安妮温柔地吻着她的耳垂，喃喃低语道，“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被我心里的魔鬼控制住了，我总是忍不住让你为我难过、为我崩溃，我做了太多错事了。”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赫敏看着满天飞雪，轻声问道，“你早就想要我爱上你了，你成功了，你做到了。”
“我不该让你爱上我的。”安妮苦笑道，“我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她摸着赫敏硬邦邦的蝴蝶骨，叹息一声，“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注定我会为了你而疯狂。”
“第一次……”赫敏低声说，“火车上？”
安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凝聚了我能得到的所有力量，才能让我拥有短暂性的实体，那些没说出来的话，我想亲自告诉你，我不想你再为我痛苦了，你应该往前走，拥有一个好的结局，对你好的爱人，不要再因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
“你什么意思？”赫敏尖声道，“你想让我再找个伴侣？安妮·波特，你想得美！”
安妮深情地凝视着她，嘴角的笑意含着不易觉察的苦涩。
“我的小姑娘当然只能属于我了。”她轻柔地抹去了赫敏脸上的泪水，“我怎么舍得把你交给其他人呢？我只是……”她低语道，“希望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能再让你为我哭泣了，我要让自己配得上你，不再去做那些残忍的事情。”
我是要离开了，但我不会永远离开你。
我会封锁我在这一世的记忆，让我的记忆之海只留下干净的那一面，也会让我穿越到这个世界前的记忆保留下来。这样小时候的塞维里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也不会因此而满怀仇恨与恶意，她会赢得鲜花与掌声，用一颗澄澈的心来爱你。
我想她一定会忍受得了魂锁给她带来的痛苦，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懂得珍惜。
至少，不会再像我现在这样让你处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孩，不要因为我而变得这么卑微。
克鲁克山恨我，它不会让你恢复记忆的。
我……真的要走了。
“我欠你的命，我会还给你。”赫敏哽咽道“你带我走吧，安妮，我们去另一个世界，我不想再失去你了。不管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都只属于你。”
“那我会等着你，”安妮吻了吻她手上冰凉的银戒，“我发誓我会等着你，我们会有一个崭新的结局，爱上你，是我今生今世唯一不悔的决定。”
赫敏终于知道，为什么安妮会说这个冬夜没有那么早结束。
她们坐在广场中心的长椅上紧紧依偎着，温情脉脉地朝着对方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从生到死，从过去到未来，从草长莺飞的春日到大雪纷飞的冬夜。
当这场大雪停下来的时候，安妮再次离开了她。
赫敏垂眸看着身侧空出来的位置，感觉到压在自己心上的废墟消失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她一直困在安妮留给她的回忆里走不出来，实际上，是安妮自己无法走出来。
她怎么会卑微呢？她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固执己见的格兰芬多万事通，真正卑微的、不愿不舍不忍伤害爱人的人，是安妮·波特。
她在这个雪夜里悄然归来，用冰冷的嘴唇温暖了赫敏枯萎的心，就在这一瞬间，赫敏便知道，这大概是她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赫敏·格兰杰不知道安妮这次的承诺里存在着多少欺骗的成分，但她唯一清楚的是，她要赴约。
赴这个听起来就很荒唐的约。
赴这个她已经等待了七年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