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题太过沉重,她需要缓一缓,随后,才又接着道:“我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我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证明自己。所以面对你家人的指责时,我好害怕,我害怕我一辈子都这样被人攻击,我害怕我那么努力,结果世人只说我是依靠你,我也害怕,我们的婚姻永远都不稳定,我随时会被你家人赶走,我害怕那种不安定的感觉……”
面对这样的她,盛言骁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些年她受了不少苦,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我知道你不会完全理解我,”靖夏继续道:“你的出身太好了,从小都过着优越的生活,你是不会明白我们这种普通人的紧迫感的。如果说,再年轻五岁,我会觉得爱可以解决一切,但现在不是了,我也快三十岁了,我想稳定下来,过平静的生活。”
也许,盛言骁确实给不了靖夏想要的这些,光是家里的事情他就解决不了,但他始终还是坚持着真爱至上,如果有其他原因让他们分开了,那只能说明彼此不够爱。
靖夏的话还在继续:“也许你会怪我,怪我不够爱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真的很爱你……”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但她还是继续说着:“也许你不会理解我,因为我们差距太大了,你有勇气跨越一切困难来牵我的手,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么多的指责,对不起,我败给了自己,我害怕了……我终究,还是不敢向你走出那一步,对不起……”
靖夏只剩下道歉,她也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讲,她伤害了盛言骁,但自己不同样也是遍体凌伤吗……他们的感情,最初是那么炙热而又无所畏惧,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只落下了满身伤痕,满心疲惫,还有彼此之间眼中无法隐藏的无力感。
要说他们两人之间还有爱吗……当然有,若是没有了爱便不会有这么许多烦恼,但正是因为有爱,他们才不得不分开。
再这样拖下去,两个人都会被这份不般配的感情拖死的。他们的人生不是偶像剧,不该那么轰轰烈烈。
又或者说,已经轰轰烈烈过了,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结果,他们也没有力气再去追逐了。
盛言骁没有说话,他无话反驳,也知道挽回不得,靖夏说得都对,他确实难以理解她的想法,但靖夏也同样没有他这样的勇气。
童年的伤痛,大概真的是需要一生去治愈的。
靖夏已经用她的感情之路证实了这一点,她会不自觉地担心自己的未来,也会自卑,她没有盛言骁那种无所畏惧的勇气,也没有那种阳光明媚的心态。
如果说,所有人都在乐观地看待他们的感情时,只有她一个人是悲观的。
这些性格特质,深深地印刻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无法改变。
其实,身处于感情之中的两人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们不合适,不仅仅是在身份背景上,他们的性格和处事态度也截然不同。
只是他们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但这样的两人能够热烈地相爱这么一场,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最终,两人都不再开口,只那样紧紧相依着,他们知道,这大概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抱紧彼此了。
即便再相爱,但终归不合适,强行在一起,度过余生,只会把曾经的爱和美好都消磨殆尽,这种时候分开,或许彼此心里会有无穷的遗憾,但不可否认,曾经那份美好的爱,还是保留下来了。
接下来,盛言骁去完成家族的使命,而靖夏也会开启她的新生活。
不是所有爱都要有结果的,只需要知道,这份爱曾热切的,真诚的,存在过。
如此便也足矣。
良久,靖夏的被窝里已经很暖和了,大抵是因为他们都默默地哭了吧,两人的体温都有上升,床自然也升温得快。
落泪的时候,谁也没有看着谁,好像彼此都不知道似的,但其实,他们分明又是那么清楚地感受到身边人无声地哭了。
却是谁都没有说话,只任由眼泪这样流淌着。
又过了许久,脸侧原先湿润的地方都干了,靖夏吸了吸鼻子:“明天,我就出院了,然后,我就走了,往后如果遇到的话,也当做不认识吧……不管怎么说,言骁,谢谢你,谢谢你那么认真,那么深刻地爱过我那么多年……谢谢你……”
还有,我爱你……
靖夏没有说出口,这次也没有人有眼泪滑落脸颊,这是她和盛言骁的告别,也是和过去自己的告别。
来的时候开开心心,现在要走了,也应该是笑着的。
这一次,反倒是盛言骁不自禁地又落了泪,原本已经快干的枕头再一次被泪水打湿,他似乎是呜咽了两声,不太均匀的气息吐在靖夏的后颈上,他深喘了好几口气。
“靖夏,该是我谢谢你,给了我这么美好的一段路,你永远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以后,自己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要开心,要自信,眼光要好一点,找一个能给你幸福未来的人……我……”盛言骁已然说不出话,甚至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
他缓缓将手从她身上抽走,慢慢掀开被子,坐起身,抬手抹去了眼角的那一片湿润,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又将被子给靖夏仔细掖好,他才起身下床。
他爱她,这一点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但正因为他爱她,他才要放过她,这种爱拥有最伟大的名字,高于占有,那便是放手,如果放手能让她幸福,让她自由,他也可以甘之如饴。
“再见,靖夏……”最终,缓缓吐出这句话,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盛言骁走出两步,将视线从她身上抽离回来,随后攥了攥拳,咬着牙,狠下了心,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推门,离开了病房。
没敢再看靖夏哪怕一眼,他害怕,哪怕就只是看那一眼,都会让自己后悔这个决定,都会动摇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要成全她的坚定信念,会让他不顾一切地回过头去,再次把她拽入自己的生命中。
但最终,都没有……
门合上的那一刻,四下都是安静的,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连关门的声音都很小。
一道门,隔开了盛言骁和靖夏,仿佛也是隔开了爱情与现实。
从此往后,他们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彼此了,余下的只有现实的残酷。
但不管怎么样,彼此携手走过的这一段路,都是生命中最美的色彩……
盛言骁走后,靖夏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明明他残留的温度还是很暖和,但她却像坠入深海一样,越来越冷,甚至四肢都发了僵,她不自觉地揪紧了被子,蜷缩着身子往盛言骁刚才躺过的地方靠。
感受到枕头上还有一片湿润,床上甚至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靖夏嗅着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直顺着脸颊往下淌,甚至呜咽着哭出了声。
她嘶喊着,叫唤着,脸都憋得通红,这所有的熟悉的一切,都要变成陌生的一切了……
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们没能战胜家族,也没能逃过现实。
又或者说,谁都做不到,有的时候,他们自己的力量太过于渺小,完全不足以与这个世界的大势抗衡。
靖夏就那样一个人在床上哭着,盛言骁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就那样一直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一动不动,那样坐了一晚上。虽然现在的天气已经是盛夏了,哪里的温度都高,但他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寒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孤独和痛苦显露无遗。
那一天,似乎把他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想,也许往后,也再不会这样了。
这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一次,是第一,也是唯一。
往后余生,他又该以怎样的面貌去对待接下来的生活,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就那样,睁着眼,一直坐着,坐到了天亮,而房内的靖夏也是一夜未眠。
两个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好像那么远,远到他们再也触及不到彼此,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立场。
知道靖夏上午要出院,盛言骁一早便去找江梧办出院手续。
来到他的办公室,没有人,盛言骁又转去一旁的公寓楼。
那是离医院最近的小区,江梧平时就会住在那里。
“咚咚咚”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反应,盛言骁心里着急着要办事,有些没有耐心。
他想起江梧告诉过他和风翊自己家门的密码,他们三个人之间,这些事不算是隐私,甚至都是有备无患,万一有一方失去了联系,可以直接进他家里找他,看他是否还安好。
没有多想,盛言骁输了密码便开门进去。环视一圈,沙发上和地毯上一堆乱糟糟的衣服,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他了解这是江梧的正常生活状态,大概都要以为这家里被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