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暗的断腿,是江蔼与凌暗友谊崩裂的伊始。
自凌暗截肢后,江蔼因为没明白凌暗的意思,没能在凌暗截肢那天留下来陪他,一直有些内疚,便一直跑去跟凌暗玩,哪怕临近考试,他也带着功课去凌暗家里,跟凌暗一块复习。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凌暗养伤完全,能去学堂后。
那是凌暗自截肢后第一次去学堂。
“凌暗,你怎么一直没来啊,我们问江蔼江蔼也不肯说,你到底去做啥了啊?”
一进教室,同窗们全都跑出来叽叽喳喳地围在凌暗身边问这问那。
凌暗下意识看向旁边扶着自己的江蔼。
因为凌暗不肯拄着拐杖,所以江蔼就负起了辅助凌暗走路的任务。
江蔼见凌暗看向自己,挠了挠头道,“嘿嘿,你没来,我不知道怎么说。”
闻言,凌暗垂眸片刻,然后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同窗们。
“大家好,我最近没来,是因为……”凌暗顿了一下,道,“是因为我爹娘非得带我出去玩,今天才回来。”
江蔼疑惑的看向凌暗,凌暗也看了江蔼一眼,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啊?这样啊。”众人道,“那你去哪玩了?”
凌暗笑吟吟道,“没去哪,就是去田间走了走罢了。本来预计一天,但幸逢连夜雨,马车走不得泥地,便耽搁了几天。”
同一学堂的学子们家中不是有官职,就是经商的,总之家境都不差,自然出去玩也是常事。
见凌暗也只是去田间走了走,便都散开了。
因为那田间大家都去过,没什么神秘感,自然也就没人缠着凌暗问东问西了。
下课后,凌暗要去如厕。
江蔼起身想扶他,但凌暗却伸手推开,还道,“江蔼,我只是坐着腿麻了,不用扶我。”
“可……”江蔼本想说你的腿不是没了,但瞧见凌暗带着些威胁的眼神,又硬生生地把话给吞了回去。
他也不强硬的要去扶凌暗了,而是站在凌暗旁边。
凌暗从位置上站起,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明明是累的不行,但还是笑着问江蔼,“你也要去吗?那一起吧。”
江蔼点了点头。
其实江蔼不想如厕的,但是他怕凌暗摔了没人帮,也有些话要问,所以就跟着凌暗一道去了。
凌暗如厕完后,将江蔼带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撒谎说自己是出去玩的?”凌暗淡淡道。
江蔼点点头,“还有还有,你明明站起来很累,为什么还不肯让我扶你?”
凌暗垂眸,看着地面,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江蔼歪头看着凌暗,不理解。
“笑你傻。”凌暗略带嫌弃的看了江蔼一眼,他指了指自己装着假肢的那条腿道,“我现在是个半残废,我不想让那些人都嘲笑我,明白吗?”
江蔼不解地皱眉,“谁会嘲笑你?”
“同窗。”凌暗靠着墙,淡淡道。
“他们?怎么会,他们明明都很关心你的,你没来那几天,他们都一直追问我你去哪了。”江蔼道。
凌暗垂眸片刻,“是啊,那你为什么没有跟他们说,我腿没了的事?”
江蔼一顿,想回答,却发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你看,你也知道,断腿了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凌暗脸上挂着自嘲的笑。
“我,不是,我才不是觉得断腿丢人,我是觉得,觉得应该由你来说,而不是我把你的事情散播出去。”江蔼着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着急,也许是,被凌暗说中了。
凌暗拍了拍江蔼的肩膀,“好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断腿一事,只要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我会被欺负的。”
江蔼皱着眉,还想辩解,说同窗不会嘲笑凌暗。
但凌暗抬起手,将江蔼的话拦住。
“江蔼,这件事由我来决定,我说不要说出去,就不要说出去,好吗?”
江蔼咬着唇,片刻后点了点头。
凌暗似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就知道你是我好兄弟,走吧,夫子该来了。”
“……好。”江蔼怏怏道,“对了,还要我扶你吗?”
“废话,当然要了,你知不知道刚刚我一个人走膝盖都被磨的痛死了。”
“那你还逞能不要我帮。”
“那不是怕被人怀疑嘛,我错了行了吧,下学了请你吃糖葫芦。”
“好,我要吃两串。”
“吃,使劲吃,我付钱。”
两个小孩互相搭着肩,往教室走。
离教室还有一段距离时,凌暗突然松开了江蔼。
江蔼一愣,还想去扶凌暗,却听凌暗道,“江蔼,你刚刚蹲坑蹲腿麻了让我扶就算了,这一路扶过来怎么着都得好了吧,你咋还要扒我身上。”
“谁蹲……”江蔼刚想反驳,余光便瞧见同窗——赵贺,连忙改口道,“咋,蹲坑蹲麻了让你扶我会还委屈你了是吧。”
凌暗默默给江蔼竖起大拇指——赞,看来你还不是那么的单纯。
江蔼则偷偷抹了把汗。
吓,差点就嘴瓢了。
赵贺听见了,走过来嘲笑道,“江蔼,你怎么蹲个坑,还把腿都给蹲麻了。下次别蹲那么久了,我娘亲说蹲长了会断腿噢。”
咔咔咔——
江蔼听见一阵骨头碰撞发出的咔嚓声。
转头看了看,发现是凌暗握的拳,并且凌暗的表情已经很黑了。
“!”江蔼连忙道,“咋!有没蹲你家的坑!走开走开!我跟凌暗有悄悄话要说!”
“咦!你俩居然还有悄悄话,跟女孩子似的!羞羞脸!”赵贺扒着眼皮冲二人做鬼脸。
“要你管!”江蔼一边回头怼,一边把凌暗推走。
二人来到拐角,这里看不见赵贺,也看不见会出来的同窗。
“凌暗?你生气了?”江蔼在凌暗面前挥挥手,“别生气嘛,赵贺不是针对你,就是正好说着了。”
闻言,凌暗猛地转头看向江蔼,然后狠狠地给他翻了个白眼。
“蠢!赵贺一直针对咱俩你看不出来吗!居然还帮他说话!蠢死了!”凌暗生气道。
江蔼见凌暗冲自己发火,觉得自己那些小心翼翼都是喂了狗,也生气了,“我好心好意帮你,反过头来你还要骂我蠢,你什么意思嘛!”
“你不蠢吗?帮敌人说话!”凌暗的气也没有消下去,语气一点没有软。
“什么敌人!大家明明都是好朋友!”江蔼也生气了。
明明大家都是伙伴!明明大家都很关心凌暗!为什么凌暗就是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
“是,好朋友,都是好朋友。”凌暗冷冷地看着江蔼,“那你去跟他们做好朋友吧,别来烦我了,蠢货。”
说罢,凌暗一甩手,朝教室走去。
还没走几步,他就因为步子太大没看脚下被一个凸起的石头给搬到。
“咚”
一声闷响,江蔼光是听声音就知道疼的要命。
但凌暗愣是一声没啃,一个人从地上爬起,重新穿好假肢,一瘸一拐地继续走。
江蔼在原地纠结了一下,然后一咬牙,“噔噔噔”跑到凌暗旁边要去扶他。
但没想到凌暗的手用力一甩,直接把江蔼甩的坐了个屁股蹲。
江蔼坐在地上,不解道,“你推我干什么!”
“都说了离我远点了!蠢货!”凌暗冷声道,然后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
江蔼坐在原地,气的薅草,夫子见他坐在外头,喊他进教室。
进了教室,江蔼的眼神一直往凌暗那瞟,但凌暗直接站起来,要求换了位置,换到了最后排角落的位置。
本来这种随意换位的事是不被允许的,但奈何凌暗实在是聪明,夫子便也依了他。
下学后,凌暗不来找江蔼,江蔼也赌气着不去找凌暗,一个人跑回了家,然后躲进房间气呼呼的生闷气。
江母发现自己儿子的异常,端了糕点敲门,经过江蔼允许后才进门。
她把糕点盘放到桌上,拍拍江蔼的脑袋,轻声问,“乖仔怎么了?不开心吗?学堂里有谁欺负你了?跟娘亲说,娘亲带你爹去给你讨公道。”
江蔼瘪着嘴,摇摇头,“没人欺负我。”
“那为什么不开心啊?”江母想了想,“嗯?那是不是跟凌暗吵架了?”
江蔼憋屈的点点头。
“跟娘亲说说,你们两个为什么吵架了啊?”江母柔声道。
江蔼憋屈的把今天发生的事跟娘亲说了一遍。
“这样啊……”江母抚摸着江蔼的脑袋。
江蔼抱着娘亲的腰,憋屈道,“我明明都答应他不说了的!他还要骂我!凌暗大坏蛋!!我以后也不要跟他一起玩了!”
“呵呵,”江母轻笑道,“没事啊乖仔,娘亲相信凌暗只是一时冲动,他现在肯定也特别后悔骂你了的。”
江蔼埋在娘亲肚子里,然后抬起头,小声道,“真的吗?”
“真的呀,”江母道,“你想想,凌暗可就你一个好朋友呀,他怎么可能真的骂你嘛对不对?凌暗他腿刚截肢,一时间还接受不了,所以有点敏感是正常的,乖仔要学会体谅一下他。”
“可是,”江蔼憋屈道,“我体谅了呀,我都答应他不说出去的,而且他没来的时候我也没说出去呀!”
“乖仔,体谅不只有这些,”江母耐心道,“你看,凌暗现在很敏感,所以你想让他不那么敏感,想让他重新进入你们,就得告诉他,‘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江蔼皱眉,努力消化着娘亲的话。
片刻后,江蔼泄气的趴在娘亲腿上摇摇头,“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江母笑呵呵的抚摸着江蔼的脑袋,“那这样吧,娘亲带你出去买点好吃的,然后把你送到凌府,你和凌暗玩玩聊聊,告诉他你喜欢他,会帮助他的,没准凌暗就原谅你了,对不对?”
趴在江母腿上的江蔼抗议道,“我没有做错嘛!才不是要他原谅!”
“呵呵,是是是,乖仔没有做错,是娘亲说错了,应该是和好,凌暗愿意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