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来三个字,似乎是幻觉。离歌逃也似地关门出去。刚出到摄政王府的门口,就看到暗珲策马来到,看到离歌,暗珲怔了一下,“离验尸官,你怎么来这里了?”
离歌心魂未定,看了暗珲一眼,道:“我来看看。”
暗珲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还在京中?“哦。”
暗珲虽然奇怪她忽然来这里看看,但是也没细问,只是命人牵马。离歌问道:“你不是去边城吗?”
暗珲道:“是的,明日才出发。”
“我以为你早就去了。”
离歌淡淡地道。“不呢,兑换银子。”
“兑换银子?”
暗珲道:“对的,下发抚恤金,这得兑换好银子运过去。”
“这还得你去兑换?这事不是国库和户部那边处理好的吗?”
暗珲笑道:“户部处理的是朝廷下发的抚恤金,但是,王爷也会自掏腰包,再发放一份。”
离歌大吃一惊,“王爷自掏腰包再发放一份?”
“是的,历年如此,否则,咱摄政王府为什么那么穷?”
暗珲笑着,拱手道:“先失陪。”
离歌喃喃地道:“好!”
她慢慢地往前走,连毛驴都不记得牵了。如果暗珲说得是真的,那岂不是误会了摄政王?她还指责他要贪图抚恤金,发了一通脾气,说的话可难听了。不,就算抚恤金是她误会了他,可李良和杨大娘的下落呢?想到这里,她猛地回头进府去拦住暗珲,问道:“王爷可曾命你去城外的破庙带走两人?”
暗珲点头道:“有啊,是我派人去的。”
“人呢?”
离歌脸色一沉。“在国师府啊,王爷说暂时安置在国师府,且让惠民署的大夫去给杨大娘看病,这不,我刚从国师府过来的。”
离歌啼笑皆非。她让高捕头满京城去找,客栈,医馆都没有。自然没有,人没住客栈,也没去医馆。她牵着驴,马上就回了国师府。问了一个叫红橘的丫头,红橘说确实有一个病重的人和一个女大夫住在府里了。“带我去见她们。”
离歌马上道。红橘应声,带着离歌便去了后院。这国师府早就人满为患,她记得这个院子原先是妙音和旺财住的。旺财应该是让出了房间。离歌刚进院子,就看到李良开门出来,看到离歌,她便福身道:“谢谢您。”
离歌听到这一句道谢,有些汗颜,李良大概以为是她叫摄政王去接她们过来的。“大娘情况如何?”
离歌走过去问道。李良道:“还算稳定,方才惠民署的大夫也来看过,我与他研究,开了方子,王爷也命人送来了人参,心疾,用人参很好。”
离歌点头,“那就好。”
“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李良问道。离歌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了。”
她不想直面一个悲苦的病重老妇,尤其,在得知杨烈已经死在边关,她怕进去看到一个殷殷期盼儿子归来的母亲。李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苍白一笑,“杨烈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王爷没有瞒着我们。”
离歌愕然地看着她,“知道了?那她……”李良苦涩地道:“母子连心,五年没有音讯,她心里大概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没得到确凿的消息,,依旧可以骗着自己,如今王爷告知死讯,她能坦然接受。”
“坦然接受?”
“至少表现出来是这样,生活很多无奈,不管接受不接受,事实已经这样了,撒泼哭闹都无用。”
李良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着深深的疲惫感。离歌进去了。这里曾经是旺财住的地方,旺财的衣物还放在这里。柜子边上的衣帽架上放着一个包袱,想必就是李良和杨大娘的换洗衣裳。床上半躺着一个老妇。她面容苍白,嘴唇紫绀,眸中无神,头发已经全然白透,枯燥得如一窝乱草。她张嘴呼吸,看到有人进来,本以为是李良,待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她有些愕然,但是随即,便扬起了微笑,“这位,一定就是离验尸官了。”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是,一句话说得甚是完整,说完之后,便有些喘息。离歌看到她的眼底是微红的,应该是哭过。但是现在,她不哭了。“大娘好!”
她走过去,从袖袋里取出七彩灵芝,不知道说什么,便直接递给李良。李良接过来,看着大娘。杨大娘却摇摇头,微笑道:“不需要了,留给需要的人。”
她已经等不到儿子回来了,生命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活着,还不如死去。离歌心里头有些堵,却也不收回灵芝,道:“熬药吃了,活着,就总有希望。”
“希望?”
杨大娘喃喃地念着着两个字,然后,笑着摇头,“希望对我来说,不重要的了。”
她抬起头看着离歌,露出了一个梦般的笑,“我可以与他们团聚了。”
活着,是因为要等小儿子回来。但是小儿子死了,她活着的意义就没有了。夫婿的死,两个儿子的死,已经让她的心死了一大半。“一个母亲,她的生命早和孩子连在了一起,孩子没了,她的心是不完整的,活着,变成了一件累人的事情。”
杨大娘说。离歌心底有些触动。是的,有些人活着,是为别人活着的。杨大娘是为她儿子活着的。就算如今能治愈她的病,可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希望,尘世间的种种喜悦,都和她没有关系了。离歌很怕直面这种绝望的心境。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就算她死了,也未必会与他们团聚。这很残忍,因为说到希望,在泉下与夫婿儿子团聚,就是她最后的希望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夫婿,儿子,或许早投胎,若不投胎,也有他们要走的路。人和人的缘分,只在这阳光之下延续,生命止息,便一切都暂停.曾经的母子之情,夫妻之情,到死亡的那一刻,画下了休止符。要再延续,就得再回到这太阳底下,缘分还在的话,重新投胎,再相遇,只是那时候,关于这一世的记忆,都没有了。这是大多数人的命运。有例外,但是例外之所以被称为例外,是为数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