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这边,一直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内心早已惊涛骇浪,秦牧已经发现了。
现在他的任何一个举动,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给小圣贤庄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如今他不能承认,也不能反驳。
因为自己牵连小圣贤庄,这是他最害怕的结果。
现在来得如此突然,他连准备都没有。
场面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小圣贤庄众人随时有性命之忧,一些人甚至留下了汗滴。
秦牧却在一派鸟语清风之中,散尽之前凌厉的气势,语气平淡。
伏念却是心中更急。
“子房先生,觉得我大秦如何?”
秦牧看向张良,像是在闲聊。
“兵强马壮!”
张良开口,甚至没有思索。
大秦实力强大,却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
这是张良对大秦的评价,也是他频繁接触墨家等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兼爱,非攻,天下太平。
“兵强马壮?”秦牧闻言却是勾了勾嘴角,“你可了解过嬴政?”
张良惊疑地看了秦牧一眼。
“不曾,大秦铁骑踏平六国,自是兵强马壮,天下一统,暴政之下民生怨道,大人,可了解过民间百姓?”
张良看向秦牧,他意识到秦牧是在和他论道。
天下百姓不安,如何安一国,张良自认自己的理念没错。
“昔日白起便是屠赵人四十万换来他国臣服,大秦这一路行来,杀了天下多少人!”
论道兴起,张良似乎也顾不得诸多,要与秦牧一争高下。
说话间,张良垂了垂眼眸,即便他极力控制,眼中还是多少会流露出情绪。
他字字坚定,以天下人性命换来的却是暴虐无德的大秦,这一条条人命,便是这些人的证据。
“子房,不得妄言!”
伏念眼皮都跳了起来,怒斥张良,只怕秦牧抬手间直接杀了他。
然而,秦牧神色平静,张良的话似乎并未勾起秦牧的情绪。
此番话可谓大逆不道,伏念拿不准秦牧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颜路一直没有出声,实际上他一直观察着局势。
这番话下来,张良终究是落了下乘。
“一统六国,大秦用了几年?”秦牧问道。
“十年。”
这是众所周知的,秦国十年时间灭了其余六国,建立统一的大秦,嬴政治兵打仗,就算张良也是认可的。
“六国之战打了几年?”秦牧再次问道。
“百年。”
百年,是一个不准确的数,七国争雄,打了百余年,直到秦灭六国。
十年和百余年,张良微微皱了皱眉。
“百年死了多少人?十年牺牲多少将士?”
“大秦一统,天下太平,战乱平息,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反秦余孽,打着义字旗号,发动天下战争。”
“还是说,中原满目疮痍,战乱之下万民唱哀。”
“才是你张良想要的?”秦牧盯着张良。
若没有秦统一六国,现在的天下仍然战乱纷争四起,百姓才是时时危在旦夕。
而反秦势力,说是反对暴政,或许真有为民之人,何尝不是在挑起战争!
不过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为目的披上一层皮。
这目的,说好听了,是抱负,实际上,不过都是野心罢了。
张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的确,百年战乱和十年战争,不可同日而语。
各大反秦势力,旗号再如何响亮正义,推翻暴秦也好,家国情怀复国也好,其归根结底,没有战争都解决不了。
再次静了良久,张良才开口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如今的天下百姓,却也不比战乱之时过得好。”
“大人可知,秦律之下,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劳役之中,多少人家破人亡,妻儿父母无依无靠。”
张良神色有些黯淡,大秦律严苛,六国遗民大多受不住,又强制服役修筑长城,皇陵,百姓免了战乱之苦,却受着奴役之乱。
“秦律之下,大秦老人为何不曾受其处置?”
“没有城墙阻挡,蛮夷犯境,又将有多少百姓受害?”
“子房先生是当年韩国相国张开地之孙,韩国是什么样子,子房先生比本相清楚。”
秦牧字字珠玑,一个个事实面前,张良再次沉默下来。
当年的韩国如何,六国又如何,没有人比张良更清楚,若非如此,六国面对大秦,又何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乱世柔政,何以平天下!”秦牧眯了眯眼。
“左相大人,子房冲动,一时失言,绝非子房真心。”伏念察觉秦牧有些动怒,连忙站出来拱手说道。
“本相给你们一日时间,摆正自己的位置。”秦牧说完转身向前走去。
伏念赶紧跟上,吩咐人为秦牧安排住处。
待秦牧安顿下来,伏念才又见了张良。
“今日之话,日后莫要再提。”伏念看向张良。
“生在乱世,诸多身不由己,有些事,该放的就放下,我等没得选择!”
“子房,你也清楚,这天下即便没有大秦,也会有大燕,大韩......权位之上,你敢保证哪一位国君能不以战火结束纷乱。”
没有,张良如何不明白,权位之争,唯有铁骑才能结束。
“一统天下之所以是大秦,子房可真正细查过原因?”
伏念虽不从政,但天下大局,儒家饱览圣贤之书,看得比一般人清楚,他更清楚,张良一切都明白。
张良没有说话,他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当年他身处韩国官场,见多了其中肮脏之事。
韩王昏庸无能,权臣结党营私。
整个韩国乌烟瘴气,七国之中,无一可比大秦!
“六国之主,哪一位可比嬴政?”伏念看着张良。
没有,张良想遍了当年六国之君,没有一人有嬴政这样的魄力。
“六国之人,若真为了自己的国家,当年就该肃清内政,强兵卫国,而不是灭国之后,以此借口挑动战争。”
伏念对于反秦势力,一直没有什么好感。
“天下分久必合,子房,你应该明白。”
说完,伏念便沉默下来,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沉寂良久之后,张良才深吸一口气向伏念行礼道,
“掌门师兄放心,子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