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的旷野的猎场上,宋君站在一辆战场上指挥着手下围猎一只小鹿。
“前卫左驱,把进山的路堵住,把它赶到原野上来。所有人把弓箭收起来,务必活捉,寡人想要一张完整的鹿皮!”
宋君一边呼嚎着,忽然看见前方的平原上扬起一片烟尘。
宋君忍不住皱眉,这片猎场是公室私有的,向来都是专供他私享的,其他人胆敢在猎场驱车奔腾,是不要命了吗?
他喊道:“来人呐!给我将前方的宵小之辈擒拿归案!”
话音刚落,宋君左右的两辆战车立刻出列,朝着前方奔腾而去。
但两辆战车跑到中途,却突然调转车头返回。
宋君问道:“怎么回事?”
战车上的车左抱拳躬身:“启禀君侯,前方来者挂的是公子子援的旗帜。”
子援是宋君的弟弟,同样是公室出身,他来猎场自然不算是违法。
况且子援虽然新近遭贬,但他和宋君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差,说不准哪天就东山再起了。
如果他们这些手下人真把他抓了,到时候子援报复他们可怎么办?
宋君听到子援的名字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好歹没再强令士兵去擒拿他,而是站在车上等着子援来到近前。
子援的车挺稳了,宋君这才发现他坐的居然是一辆牛车。
见到此情此景,宋君勃然大怒,他还未等子援下车便出声斥责。
“你这是什么意思?身为公室子弟,出行却坐牛车,这是要让天下人觉得寡人薄待你吗?”
子援不急不慢的下了车,施施然的向宋君行了礼,这才开口道:“君侯误会了,我对您没有不敬的意思。”
“那你还坐牛车!这不是不给寡人面子是什么?”
子援笑道:“君侯从前不是常常教训我们说,相马不光要看它的外表,更要看它的体格。长得漂亮的马有时只是徒有其表,唯有跑得快且能负重的才是好马吗?”
宋君吹胡子瞪眼道:“想不到你也有认真听寡人说话的时候啊!”
“君侯的教诲我时刻铭记于心。”
“那你给我说说,这头牛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援哈哈大笑:“我用牛来拉车,自然是因为这头牛跑得远比大王的马快了。”
宋君本来就一肚子气,听了子援这句话更是直接气乐了。
“一头牛跑得能比马更快?”
子援点头:“寻常的牛自然跑不过马,但如果碰上合适的御者,胜负犹未可知。”
“哦?”宋君眼睛一眯:“听你的意思,你是找到了一位好御者?”
子援也不回答,而是转身冲着马车里的人喊道:“方先生,请下车吧。”
方源掀开门帘从车内走出,冲着宋君行礼道:“小人见过君侯。”
宋君问道:“我听人说,你可以用牛赛过寡人的宝马?”
方源笑着道:“这又何难?甚至不必我亲自出马,就算是我的徒儿都能做到。我教徒弟出师的前提,就是用牛赛过战马。”
“口气倒不小!你现在夸下海口,如果一会儿赛马输了,你准备怎么办?”
方源不慌不忙:“大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宋君瞪眼道:“那你若是输了,寡人就摘了你的脑袋!”
方源笑容灿烂:“一言为定。”
宋君望着他这张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
这一个多月来,他就没碰到过一件顺心的事。
国内的大夫们天天骑在他头上指指点点也就算了,现在一个小小的马夫也敢对他堂堂一国之君说三道四了?
宋君大手一挥,喊道:“圉喜,去给他点颜色看看。赢下这场比试,寡人重重有赏!”
一个黑汉子自信满满的出列:“喏。”
方源也笑着冲牛车上紧握缰绳的阳刃喊道:“尽力而为就好。”
阳刃认真的点了点头:“请先生放心,定不负所托。”
方源虽然说尽力而为,但阳刃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宋君刚刚都说了,若是赛马输了,方源的脑袋就得搬家。
不过这赛马光靠他努力不行,还得看这头从山中带出的青牛发挥如何。除此之外,就得看冯通和杨素的发挥了……
阳刃回忆着来时路上方源提出的想法,现在回头细想还是觉得有些荒诞。
虽然他们已经试验过,靠方源的办法牛车的速度的确可以与马车匹敌,但这次比试的对象可是宋君手下的熟练御者。
能否胜过他,还真不好说。
阳刃怀着忐忑的心情驱赶着牛车来到与圉喜并列的位置,待到两方准备完毕后,子援突然开口道:“既然两方都是资深御者,光比速度恐怕分不出高下。”
宋君自以为胜券在握,于是便很大度的说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比呢?”
子援道:“不如以这里为起跑线,跑到前方那棵大树后再转十圈,然后再返回这里。先到者,为胜。”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驾车也是君子六艺考核的内容之一。
只要学习过驾车的人,都知道转向是最能够考验御者水平的项目。
因此,宋君倒也没有对子援的提议提出反对。
“也好,今日就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
两方就位,宋君一声令下,圉喜驾驶的马车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但圉喜本就是宋国数一数二的顶尖御者,他驱驰的马儿也是宋君精挑细选的宝马,所以众人对此并不吃惊。
令人吃惊的是,阳刃所驾驶的牛车居然紧随其后,虽然他的速度比不上圉喜,但却能死死的咬在他的身后。
圉喜在起跑时拉开了五六米的差距后,就再也不能将优势扩大分毫。
宋君对此目瞪口呆,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生猛的牛儿。
但他很快便将自己的表情调整了回来,毕竟子援和方源还在他的身边。
自己的马儿保持着领先,宋君免不得就要夸耀几句。
“虽然你这牛儿速度不慢,但终究是比不过马的。况且马儿灵活,牛儿笨重,一会儿绕圈时,差距肯定还会扩大。”
方源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落后的焦急,他只是轻松写意的笑着回道:“一会转圈时,圉喜的马车肯定要翻倒的。”
宋君正想讥讽方源痴心妄想,却听见耳边传来轰隆一声。
前方圉喜的马车居然真的在绕圈时翻车了。
“这……”宋君看了眼翻到的马车,又看了眼方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会翻车的?”
方源笑道:“圉喜起跑时便扬起马鞭,催动他的马儿使劲的跑。因为甩不开牛车,所以他的心中就愈发着急,所以就只能一直压榨马儿的体力。
等跑到大树前绕圈时,他的马力气早就用完了,然而圉喜还强求它拼命奔跑,如此一来,他不翻车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