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邯郸,相国府。
邵离正在院中侍弄花草。
忽然,院外走进一个仆人,他压低嗓音说道。
“相国大人,府上丢了个门客。”
“丢了个门客?”
邵离撇嘴道:“丢了就丢了吧,府上又不是第一次出这种事了。拿了钱就跑,这样的人,这些年也不是一例两例了。这么点小事,别拿来烦我。”
仆人又道:“还有个消息要通知您。大王带着方先生外出打猎了,这几日都不在邯郸。所以他吩咐未来几天的朝中的事务,让您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听到这里,邵离忽的眉头一皱:“大王带着方源外出打猎了?”
“没错,王宫的侍从是这么说的。他们说,昨夜大王和方先生相谈甚欢。初时,他们还只说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可后来聊出了兴致,方先生就从《太公兵法》一直讲到了《尉缭子》。
大王被方先生说的心痒痒。所以就邀请方先生同他一起围猎,借此来操演书中的阵型与战法。”
邵离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仆人回道:“今天一大早大王就带着方先生和赵氏胡骑走了。听说大王原本是打算连夜走的,但方先生说太困了,所以就决定今天早上再出发。”
邵离品味着仆人透露的信息,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让他找似乎又找不出什么异常之处。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邵离蹲下身子,正准备继续拨弄花草。
可突然,他又叫住了正要出门的仆人。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邵离迟疑了一阵,开口道:“给我查查大王的去向,我要知道他具体的去处。”
——————
魏国,大梁郊外的一驾马车上。
李据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好不愉悦。
费宰就坐在他对面,他手里捧着一封书信,面露难色。
李据抬起眼皮,扬起小竹鞭抽在费宰的手心,将他吓得一哆嗦。
“看了这么久,看出点什么没有?”
费宰哆哆嗦嗦的回道:“回先生,看出来了。”
李据满意的点头:“好,那你给我说说看,你看出什么了?”
费宰咽了口口水,说道:“先生最近的书法水平又有进步!”
啪!
竹鞭落下,李据满脸怒色。
“真乃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我让你看信,是让你看这个的?跟在我身后学习都一个月了,你这脑瓜子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费宰战战兢兢地说道:“先生的智慧犹如参天之木,不可量其高也!犹如烈日之阳,不可观其灼也!我怎么敢以我微末的智慧,去猜想您高深莫测的想法呢?”
李据听完更生气了,啪啪啪三鞭子抽的费宰龇牙咧嘴。
“学了一个月,吃饭的本事没点长进,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愈发纯熟了。你这样子,是打算出师以后,当个君王面前的弄臣吗?”
费宰知道李据是真上火了,他赶忙虚心请教道。
“学生驽钝,还请先生指点。”
李据收敛了火气,一脸不乐意的回道:“说吧,到底是哪里看不懂?”
费宰道:“学生不明白,您身为魏国的相国,为何要劝东陵侯去投奔赵国呢?倘若劝他投奔我大魏,岂不是又能为您的脸上添光增彩?”
“哼!这点东西都想不明白?”
李据满脸不悦道:“我问你,以东陵侯叛国的行径,倘若他投奔我国,那我国与秦国的和谈还能达成吗?”
“自然是不能。”
李据道:“那如果我国不能与秦国和谈,如何对付东线的齐韩两国呢?”
费宰愣道:“您之前不是说可以动用私人关系,说动韩相荀处父罢兵吗?”
李据道:“不错,我是可以说动他罢兵。但前提是,我国必须先与秦国和谈。倘若我国不能和谈,那我就算把这张老脸都豁出去,荀处父也未必见得买我的账。”
费宰这下更迷糊了。
“为何呀?难道您与荀处父的关系还是不断变动的?”
李据点拨道:“我与荀处父的关系当然是不变的,但我们之间的利益却是在变化的。
他之所以愿意帮我,不是我李据的面子大,而是因为我可以动用魏国的力量帮助他在韩国执政。
只要我李据担任魏相一天,他就不必担心魏国的势力会威胁到韩国。
就算有一天两国兵戎相见了,他也可以通过我的关系,为两国达成和谈,从而巩固他在韩国的地位。
换而言之,就是我可以为他输送利益。但我能为他输送利益的基础,却是建立在魏国的强盛上的。
正是因为魏国强于韩国,所以荀处父才乐意帮我。
但如果我国不能与秦国和谈,那就会腹背受敌。这样一来,魏国虽强,但在韩、齐、秦三国联手的局面下,就不再占据上风了。
魏国势弱,我这个魏相也就在韩相荀处父的面前矮了一头。等到那个时候,主动权就不在我的手中,而是掌握在荀处父的手中了。
你觉得等到那个时候,他是选择轻而易举的从魏国撕下一块肉比较赚呢,还是卖我李据一个面子比较赚呢?
我李据的面子再大,也比不上实打实的金银财宝和城池土地啊!更别说,荀处父还可以借着这一仗彻底让国内的反对派闭嘴,从此坐稳韩相的位子了。”
费宰闻言恍然大悟。
“不愧是您。这一招一式全是算计,真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据被费宰拍了一顿蜜蜂屁,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他哈哈大笑着说道:“当然了。让东陵侯投奔赵国还不止这么点好处。除了荀处父那边的考量,我还可以白赚一个人情,顺带着看看能不能从赵国捞点东西。”
费宰挠头问道:“人情?什么人情?”
李据得意道:“你还记得三年前有个年轻人曾专程从秦国跑来找我拜师学艺吗?”
费宰回忆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名字叫,叫韩……韩是!”
李据点头道:“这个韩是,现在已经是秦国的廷尉了。”
费宰讶异道:“那么年轻,就已经当上廷尉这种高官了?”
“这算什么?”
李据哼了一声:“依我看,以他的才能,廷尉远远不是终点。如果秦王能够重用韩是,那么秦国早晚成为我魏国的心腹大患。”
“他有这么厉害?”
李据点头道:“你可不要小瞧他。我听说他在找我学艺前,还曾去楚国拜访过法学势脉大家陈到。而他本人又是商君阁的法脉弟子。
集合术法势三脉,他想干什么事,你应该清楚吧?”
“他想效仿韩非子故事?”
“不错!”
李据道:“这样一位心比天高的法家弟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迟早会得到重用,所以我也得趁着他还没飞上天的时候,先和他打好关系才行啊!”
“韩是让您给东陵侯写信,劝说他向赵国投诚?”
李据点头道:“这次东陵侯倒台,商君阁应该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而且我本来也不打算接手东陵侯这个烫手山芋,所以就顺水推舟。
这样一来,我即得了人情,又可以看见赵国和秦国打得焦头烂额,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费宰附和道:“而且,等我大魏与韩、齐讲和后,说不准还可以趁虚而入,再从两败俱伤的秦国和赵国那里捞点什么好处。”
李据坏笑着,指着费宰:“你小子,总算有点我的风范了,不枉我在你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
费宰也贼笑一声:“还不是先生指导的好吗?”